一、礼物：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你们想怎样
　　
　　 1
　　 老头儿啊，你百密一疏，把我明天科三考试都安排好了，可礼物呢？真不记得了吗？嗯，我带着！甭管过与不过？是死是活？若死了，人们会在我身上发现它，尚留世间一个谜。只要有意识，能动，就是爬，也爬你那儿去，我不相信，你会失意，看着你，怎么面对而今已历经风雨的礼物……
　　 想到此，我钻出被窝，跳下床，没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轻轻地褪去礼物的外包装盒子，不然，没法携带；更唯恐早起没时间和机会弄。
　　 可眼下……
　　 望望明天要穿的短款羽绒服兜儿，立马想到妈妈常常翻衣服；又想到门口鞋柜里，太委屈它了，不行！对，书桌抽屉里边一向预留的空儿，刚好够用，我笑了，为奖励聪明——非狡兔，然有两窟。
　　 之所以鬼鬼祟祟地待它，是因为担心妈妈明早进来叫我会发现，那可真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儿了，你知道的，我和妈妈在某些事情上是心明镜的梗，以至于无法调和也不为过呀！她表面上由着我腾云驾雾，自由飞翔；可背地理实施她的铜墙铁壁，纲举目张。
　　 安顿好礼物，我很快入睡了。莫非含住了鬼鬼祟祟中久违的笑？好奇怪呀，这一夜，礼物居然没有出现在脑海里——闹。
　　
　　 礼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它诞辰。
　　 我孕育礼物，你功不可没。当然了，过科二，我无悔向你坦白了救心丸的秘密，还有低血糖了的随时晕倒。去年疫情期间，包括导员都领教过，他办公桌右下抽屉从此多了两样东西——药和糖块。我真不是沾包赖的人，就目前发现的身体机能主要构件都有问题，由此诨名一个碰不得、易碎的“瓷人”。我不怕死，就因为年轻，尚担不起因紧张而被吓死的墓志铭。你虽不在意我的名声，但从我见到你，你即能时刻感觉到我的心跳，你是怎么做到的？足令一个芳华姑娘为你倾倒，并认定我俩前世准见过。
　　 我拿出了首获国家级奖学金的十分之一，“十一”后第一周双休未休，与我最好的大学同学赶场般在省城名都商厦里选秀“非你莫属”的礼物。
　　 如期如盼于一周后请它回来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寄予了：我不问“观想”，只问老头儿你，释怀之间，从此心安？我不信！佛也说“思念一个人久了必会重逢”的所有的爱。这份爱不能快递，唯有亲手。
　　 我让礼物静待假期，似乎只能寒假了，因为平常双休我都是去大姨家，大姨家在省城。我把它锁床头柜里，它渐渐地长脾气了，反抗着，逼我思念你几乎疯了。也怪我，每每对着它发呆犯痴卖萌撒娇耍心眼儿时被室友老二老四逮正着，我老幺是镇不住么？消息不胫而走，在大学生女寝室中竟传出我床头柜里有秘密的“绯闻”。
　　 我怕了吗？我偷偷约会同在省城另一所高校的高中时处的对象，却感冒高烧腰病发作说不出话险些半死而归，泄愤式打开床头柜冲礼物一通儿嚎啕，我曾经多么自豪，十六岁时被追出了天下无敌的爱情，而今却被麻木而冷漠的爱情打到回不去原形。
　　 我是提前三周带它回来的，还是低血糖，总迷糊犯晕。真没有心情见你，因为连它都鄙夷我被社团和学习搞到心力交瘁，说是没心情，就是没脸儿了，真没听你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呗。可我仍然没忍住，放风给你，带它到妈妈单位的途中君临天下南门等你来劫，你为啥没来？话里话外我感觉到了，你认为我把它看得太珍重了，的确，视为第二生命无不可！你不敢接受它了？你的顾虑却让我直到寒假都怕想到它。可你想可能吗？要么你以后再不想与我扯上瓜葛？我越胡思乱想越懊悔，买了礼物，就不跟你说是什么，吊你胃口，让你猜。它本应属于你的了，你的那句由我保管，我当真了，我是不太单纯了？干嘛呢？自认为公园别后已把老头儿拿下的臭丫头！多自信呢，拖了这么久？拖到人家没有了兴致，拖出人家会不会想转手送给科三教练啊？
　　 一想到科三教练，误解么？哎呦喂……科三模拟前两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出来，想借它撒娇，排解掉科三练车的紧张和焦躁，不联系你还好，你倒真有刚，别来了，没必要——分明不见啊！还……还说正好你练科三，送他得了。是！你有处决权。可这叫什么话呀！什么话嘛？特意给你买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是啥？你转手让我送给别人。你快来抽我的脸吧，你搧轻了啊！我急火攻心，抢救脱险啊！你等着吧，你等着！我并不想诅咒你。就是埋它，我也得有个地儿，放心吧，它这辈子肯定是属于你的。
　　
　　 因为睡得安实，直到妈妈进来叫我，一劲儿催我，好在只催我抓紧时间，早点去，一是今冬雪已成灾……地下供热供水管道不是这儿坏就那儿破……公交也不准点……怕路上堵车什么的；二是到那儿静下心，万一考前有什么变化……再从头缕一遍。她就是这么个人，凡事不同她讲出来还好，一讲出来便有千条妙计了，弄得我常常似实验品，我真怕呀！所以，我之前一再同她讲，科二能过，科三保准没问题！甭操心！
　　 我上公交车了，掏手机扫码，突然失声：哎呀，忘带了！那瞬间几乎崩溃，若非司机提醒，众人直视，都不知道往里面串了。我机械地坐下来，逐渐意识到，无论你不提，或我忘带。是不是恰符合大战在即需一颗平常心呢？想到此我好受多了；又想，礼物果真更有灵性了？我昨晚那么折腾它；它却没有折腾我。它在暗示我，我同它的命运。我活着要清楚做什么；它是不是更明白唯有我清醒？它才有着落……
　　 耶！
　　 我没死，居然过了，而且得了100分呢。
　　 我哪儿会想到？你那么忙，能来北方尚品西门考点接我……甭提了，还能去哪儿？一直在车里缓啊，缓！那一刻，我回头看见了，从车里出来，走向你……我怎么就那样坚定，从容，应份？流着泪的暧……暖，真的真的太暖了……
　　 好可惜，错过了送它的最佳时机，我怎么提呀？的确，依旧我俩在车里，我仍像第一次坐在副驾上，可心已回不到当初。真想说好多好多的话，从哪儿说呢？从哪呢？为何跳不出刚才的经历？我好似忽然间通透了许多：
　　 你守校规，没给我安排科三教练，想到抽签分的会占我便宜，说是你的外甥女；你拒绝礼物就是断了我考前的所有念想，从而聚集精力、专心和斗志；你心思缜密为防突发安排好一明一暗两位考官护考并帮我隐藏弥天秘密……人间本没有我，遇见了你，我才成为真正的我呀！
　　 我们有多久？多久没见了。多久啊！整整从“十一”到……你……除了眼神和声音，你还给自己加了一顶防寒帽儿。那帽子真令我忍俊不禁，哪儿淘的宝？都说能让你笑的人，未必让你哭；能让你哭的人，一定可以让你笑。你你你，令我哭笑不得了。从岭西到岭东，你开车兜了那么大圈儿，逛半个市区啦，去丢我的心情。可是，真对不起，对不起，真不记得我们说什么了？
　　 “我不想回家嘛，我还想透透气的。”哦，我自己都意外出口成娇了。
　　 你车停公园西门。在我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仍听得见。“甭等走累了，冻透了，虚脱了——早点儿回去啊。”
　　 “走丟了？到家没？”你肯定趁教学间隙发微信。
　　 “刚进屋。”我秒回。
　　 “好多了，好多啦！丫头都听老头儿的。”
　　 【乖表情】
　　 2
　　 接下来是不是该结束了？
　　 老头儿每天晨起仍然练习太极拳。当然，他和丫头早聊过，太极拳真好，它非常适合现在的你：不可剧烈运动；又兼内外双休。不过，想深入探究它，或许缘分未到。你也说过，大学有这课——“杨氏”24式。是的，人的身体一旦感知了它；心也会因拳而入道，主宰躯体的灵魂会不断开悟什么是阴阳、无常，懂了心性修养，并达到与世界和解，与内心和解，与过往和解。真正的智者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就换个方法再试。别让情绪操纵你，谁心里还没点儿故事，只是学会控制罢了。在你生命最美好的时光中，若学会点儿控制，那就很了不起了。
　　 然而，世间的许多缘分末曾不是看似结束了又刚刚开始？依如失恋了，追求者的机会来了。当你老了，孩子的孩子来牵你的手。生命结束，投胎上路。这些不是宿命，是轮回。
　　 老头儿完成上篇《最美莫心生》。其战友“荣军作家”品读后曾遗憾，故事到此结束了？不可能啊！绝不可能！你心理拒收礼物，怕日后睹物思人。连是啥都不想知道了？你就来硬的，那不叫顺水推舟。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的好战友。丫头吃这套吗？关键是那玩意儿怎么处理呀？哦，吊胃口？甭说读者，我都望眼欲穿了呀！拿出来，拿出来吧，让我也分享点儿，一点点，最美的风景在路上，若非？老头儿和丫头这对高贵的灵魂也入乡随俗了？【调皮】需要打官司告状判定吗？
　　 老头儿【苦笑】，现下，竟酿成事故，怎么分享？你说说该怎么分享？一个卡在如何送？一个闷在怎么接？归根结底把礼物弄抑郁了：礼物知道自己是谁。可不知道去哪儿？谁需要？那知道自己是谁有用吗？没用也可以，干嘛为礼物平添使用价值以外的存在价值？高智商的动物原来都是这样抑郁的吗？
　　 一晃儿到小年了。老头儿照例打电话求活儿——帮他搞定所谓的“缸满院净”欢度春节。“荣军作家”仍不失幽默：省委厅里不来了，意思不折不扣。院里换了领导，绰号“小棉袄”。说东扯西之后，他突然为之一振，“哎，哎，哎，那事儿咋样了？”
　　 “啥事呀？”老头儿装糊涂。
　　 “过分啦，不上线儿了呗。哈哈，那什么……如此幽静，却不抵丫头神往。”
　　 老头儿【微笑】。“你哪是没事儿人？你唯恐事儿不闹大呀！”但老头儿下话没出口，“再回首，多亏了这些事从心上过。难道不是？许多时候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正是有些事或有些人提醒他仍然在世，在当下，在追寻自己的路上；依旧有温度，有态度，有深度；总是闲来无事，无事生非，非黑即白。不是不知足自己幸福，不是不怀疑和谐社会，不是不珍惜灵魂重生。”
　　 老头儿目光透过风档玻璃，跳越驾校房顶，落到全市最高电视塔尖儿上。悠悠而谈：包括我们在内啊。咱都是父母送给世间的最大礼物吧，量变才影响到质变，对吧？且不问这礼物将来馈还世间人情冷暖、天灾战争和繁衍生息的命运安排。想一想，恰似这世界上的每座城市，是不是我们留下了这样的礼物给后代？也就取决于我们留了什么样的后代给世界呢？正所谓500年必有杰出者问世。据此，倒要问一问，世间先以什么方式欢迎这份大礼？造物主可想过回复TA那至真至纯的混沌之问：
　　 我干嘛要来这儿呢？管你们叫爸叫妈。我是没权选择你们。可我具备了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样该死问题的大脑？
　　 你们把我弄出来，不管了？
　　 你们把我弄出来，拉屎撒尿都要管！
　　 你们把我弄出来，管不了我逆天吧！
　　 所以，请你们别那么冠冕，虚伪，作做；别欠我一句你们曾经不敢对你们的造物主说的真话——人性是被折射出来的。
　　 “停停停！压抑，太压抑了啊。”老头儿想象得到“荣军作家”每说此话时，尽在轮椅上左右摇动，欲站不能的感慨。“在这方面我……我一直仰视你的深刻。”
　　 “我只能说，丫头实操以满分告终，缓几天就好了，以后真的是最美的风景在路上了，学车生涯在我这里没有交集了。如果非要有，可能还有个谜未解开，是吧？礼物。至于要不要解开？有分别吗？就像许许多多的学员当初承诺的那样：‘教练，考完请你吃饭啊。’”
　　 “嗯，几许淡然，配得上你。”
　　 3
　　 岂料丫头科三大捷，反而似遭大劫。仿佛中邪得了魔怔。她也想睡觉，特怕做梦，可满脑子里都是老头儿。前天夜里又说胡话了，妈妈进来叫醒她，妈妈站床边，她坐着，她们紧抱一起。她哭着跟妈妈说。
　　 “没事儿，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孩子，你怎么会没事儿？怎么会呢？”妈妈不敢再看她，赶紧向上仰头，不然泪珠就滚下来了。“你一直喊老头儿，他要离开你吗？告诉妈妈，那老头儿咋了？他……咋了……”
　　 “没，没咋，妈妈你别问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待一会儿……就好了。”丫头直勾勾地看着窗帘。“出去吧，妈，”她推开妈妈。“出——去！”
　　 今晨丫头又从梦中醒来，实在克制不住。发语音给老头儿。话未出口，已然泣不成声：
　　 “……我还……梦见，我这几天……天天晚上总能梦见你……方才梦见你，你说……你告诉我，你说……你特别累……累，然后还不舒服，我……不知道你是咋了？我一问你的时候，你就不说话了，然后，我不知道那在谁家里？你就睡着了……睡着了，我叫你，你也不醒，然后，我碰你……你也不醒。我不知道你咋了……咋了？我当时特别害怕……害怕，然后，我就一直哭，一直哭着拽你……你也不醒，我就抱着你，抱紧你。然后我就以为你生病了……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她气息不匀，哭的似乎累了。
　　 “上半夜呢，我似乎被同样的梦吓醒了，没敢开灯，顺着热流，摸到枕巾湿了一片。我仍旧是那样的害怕，更不敢出声。满脑子都是你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肯定是生病了。我情愿相信我的诅咒……情愿的……去护理你，多呆一会儿，单独的，不打扰你，不说话，只看着你……站窗外，门口可以吧！你为什么不语音跟我说？为什么？我开始讨厌文字了，七拼八凑的，又怎能抵得住你的声音？哦，我还要替你解释。一定是有学员在你身旁。我怎么能见到你？要尽快见到你呢？我只想眼见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