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人生如莲(散文)
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被城市的喧嚣吞噬,夜晚降临。横跨两岸的长江大桥依然巍巍耸立,桥面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极目远眺,江北岸的多座大厦霓虹灯闪烁不停。江面上,几艘豪华游轮拖曳着随波逐动的五彩光影,如一条条游龙穿梭于大江两岸。
汛期的江面宽阔而浩淼。晚饭后,我喜欢独自伫立江边,听江涛拍岸,看江水奔腾的样子。月亮升起来了,分不清月光还是灯光,只觉得眼前一片灿然。我将目光投向广袤无垠的夜空,星星点点,一弯新月悬挂苍穹,真希望这清泉似的星月之光,能洗去我内心的浮躁与焦虑。
往事如烟,童年生活尽管贫瘠而乏味,但也快乐无比。有值得拥有的幸福,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份珍藏已久的情感,是心灵永不褪色的油彩,会在整个人生留下深深的印记。
老家门前有几棵父亲生前亲手栽下的樟树,高大挺抜,一到春天,枝繁叶茂。几只花喜鹊在枝叶间嬉戏,喜鹊黑羽白尾,翻飞跳跃,渲染出一派生气。母亲点燃的炊烟,袅袅升起,温暖着游子漂泊的心。
三月三,出藕苫,那是老家的一句谚语。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去门前荷塘的水面搜寻,如果哪个小伙伴眼尖,发现藕苫,一群小伙伴的眼睛,会齐刷刷顺着他的小手望过去,哦,果然有藕苫在水平线上挣扎着。又过几日,藕苫越来越多,慢慢的浮出水面,于是,杨万里写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岁月更叠,我们的年龄也在增长,视野开阔了许多,不再局限于门前的荷塘,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望无垠的大湖。从此,大湖深处,留下许多青春的身影。
辽阔的湖面上,生长着千朵万朵的荷花,大片大片的荷叶,一碧万顷,如伞如盖。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荷叶上来回滚动,如同昨夜天空掉下的几颗星辰。风吹荷动,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湖区的夜晚宁静而安详,一轮皎洁的月光洒下无数清辉。置身荷丛,月色中盛开的荷花,有一种纯情少女朦胧的美。能让人暂时忘却尘世烦恼,灵魂幽幽出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整个的身心都会融入花丛之中。突然一只水鸟,发出呓语般的鸣叫,腾空而起,惊飞一湖香梦。
一个湖区长大的孩子,对荷莲有种特殊的情感依托。无论身处何地,故乡的荷花都绽放在脑海,成为心头的萦绕之魂。闭上眼睛,都能想象荷莲从荣到枯极其壮丽的一生。
夏天是荷莲极其绚烂的时刻,根扎淤泥,头顶阳光,一大片辽阔的水域,一望无涯的荷花开出满湖盛景。蓝天白云下,清风徐来,徜徉其间,流连忘返。
不经意间,随手摘下莲蓬,一股白色浆汁溢出,黏黏地粘手。剥出莲米,轻轻一咬,清甜可口。在我心里,嫩莲米像母亲的乳汁,胜过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
采莲姑娘上穿红绸短袖,下穿绿色长裙,头戴斗笠,撑一叶小舟,穿梭于荷丛。荷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婀娜的身影时隐时现。这时,从天际飘来悠扬的歌声,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为之动容。
每到秋天,风声鹤唳,大雁南飞。虽然花季已过,却有梗茎挑起荷叶,于夕阳下,站成一道风景。用相机可定格成一幅肥绿相间,煞是喜人的油画。
母亲很会做酱菜。什么辣萝卜、洋姜、扁豆、长豆角等,都可做成酱菜。至今我还能回忆起母亲做酱菜时的样子,她穿着朴素,头发总是梳得整齐,看上去油光水滑的,我曾看见母亲用炒菜的菜籽油抹头发。母亲最奢侈的化妆品是哈利油,那是冬天用来防冻的。母亲光洁的额头蹙起两道深深的皱纹,就是这两道皱纹,一直刻在我的心里。
母亲最喜欢用辣椒米粉拌上藕片,腌制十天半月后,舀出来做成一道菜,少油、无味,很难吃。小时候吃这道菜,我在心里是很抵触的。现在如果有这道菜出现在餐桌上,那一定是难得的美味。人,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失去了,才觉得倍感珍贵。
人的一生,与荷莲何其相似?人老珠黄,叶落归根,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我们人类算什么?一粒尘埃?一只蝼蚁?抑或什么都不是?
繁华落尽,思乡之情久盘于心,归隐之念触景顿生。对于故乡而言,就像愧对生我养我的母亲一样,歉疚之情如一团浓墨渐渐化开,充满胸臆。
每个人都有追求长生不老的渴望,也都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尽管人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太多的不平等,太多的不尽人意,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很多人到死都没活通透,没活明白。人,到底为什么而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唯有熟读哲学,知天文晓地理的人,方知宇宙之浩渺,时空之无限,生命之意义。
肉眼凡胎,不能洞穿宇宙之奥秘。在这样一个喧闹的世界里,忘我的置身于玄学的梦幻中,屏住呼吸,仿佛听到一粒枯莲,落入湖水,静待来年的春天。
2024.7.6.草于武昌司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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