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宁静】婺源糊菜(散文)
一缕清新的晨风轻悄悄地,拂过高大的山丘,掠过蜿蜒的溪流,吹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每个早晨,温柔如水,这里的一切都如诗如画地铺展开来。“七山半水半分田,两分道路和庄园”,婺源这片被翠绿山川所环抱的土地上,孕育着一种别具一格的美食文化——糊菜。
糊菜,顾名思义,重在“糊”字。不同于字面上的模糊不清,婺源人别具匠心,化简单为神奇,将这个“糊”字玩得淋漓尽致,深入每一个人的味蕾。他们心灵手巧,一切能够切丝剁碎的菜品,似乎都逃不过被“糊”的命运。无论是嫩滑的豆腐、稚嫩的萝卜,还是朴实的南瓜、生机勃勃的苋菜,或是黑暗中默默长大的豆芽,皆可入“糊”,以熟练的刀工和独特的烹饪方式结合,转化为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糊菜的制作过程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许多细节和讲究。每一步都需要用心去关注和处理。我们精心挑选食材,拣走片草杂叶,去掉黄叶败枝,留下新嫩部位,到小溪边清洗干净,洗走每一点可能的黄泥与污垢。
将食材摆上砧板,摞整齐,指关节顶刀背,“嗒嗒嗒”切成丁状,如同欢快的乐曲,这一步骤需要刀工的精细和耐心。将这些丁状的食材放入锅中进行炒煮,底下起火,农家火灶对火候的掌握尤为重要,既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防止烧焦或不熟。
炒煮中,适时地洒入一些米粉,这需要对米粉的用量和洒入的时机有着精准的把握。每个村庄,总有一位掌厨的农妇,手艺高超,她裹头巾,系围裙,站得笔直,在烟火缭绕中,热气腾腾里,一手持锅铲,一手抓米粉,洒粉匀,速度快,顺时针或逆时针,一圈又一圈进行搅拌,防止粘锅,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场无声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
这场舞蹈的唯一观众,就是锅中渐渐由分到合的糊菜。它的颜色、香气和口感都在这一刻达到完美的融合。速度与技巧决定最终的口感,快慢之间,糊而不糊,非高手所不能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出色香味俱佳的糊菜,让每一位食客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曾经不少初学者,也想着表现一把,站在锅前,有模有样,谈笑风生,结果总是把握不好时机,米粉粘连在一起,聚成团,这糊菜就失败了,令人好生惋惜。不过,每一位糊菜高手又何尝不是经过千百次锤炼。正如泰戈尔的名言:不是槌的打击,而是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美!糊菜如此,人生莫不如此。
配料的选择则体现了婺源人对食物的尊重与热爱。大蒜、生姜、辣椒、香葱等个性鲜明的调味品,在这里并非主角,而是根据个人喜好自由添加。这种随性而又不失原则的烹饪态度,使得每一道糊菜都充满无限的可能性。至于香菇、肉蓉、笋干等,则是常客,它们在婺源人的刀下细腻地融入糊菜之中,为其增添层次和深度,有了更广袤的空间。
婺源的水质,更不得不提。清澈甘甜的山泉水,是这里独有的宝藏。水自山中来,经过泥土与山石的千层过滤,富含矿物质,仿佛大自然的恩赐。干活累了,走路渴了,都弯下身子,“咕咕咕”喝个饱。因此,婺源人宁愿放弃方便的自来水,也要用最纯净的山泉之水来烹饪糊菜。这样的坚持,不仅仅是对味觉的追求,更是一种对生活的敬畏和向往。水与菜的结合,仿佛是自然赋予的最美好的婚礼,每一缕清香,每一份甘甜,都在糊菜中得到完美的诠释。
糊菜不仅是日常餐桌上的常客,更是特殊时刻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红白喜事中,它总是以一身朴素而又不失庄重的姿态出现,在它的陪伴下,人们共享人生的喜悦与哀愁。特别是糊豆腐,它的味道复杂而深邃,甜、酸、辣、凉交织在一起,激发着食欲,也唤醒人们对生活的热情。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更是少不了它的身影,寓意着新的一年,生活将会如同这糊豆腐一般,美满幸福。
小时候,要说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糊菜。家中贫穷,难以满足口腹之欲。某个时刻,总睁巴巴地盼着某家办喜事,想着吃席,拿着碗和筷子,跟着大人的屁股后面,加个角,蹭个餐。往往,上桌的第一道美食就是糊菜。汤勺舀半碗糊菜,一群小娃坐在门槛上,早已忍不住,大张着嘴,舀一勺入口,甜甜的,咸咸的,辣辣的,入口即化,那感觉,真是美味。
半碗不够,再回头看看餐桌,上面的糊菜碗已经空空如也。不过,不用着急,大人立刻明白你的意思,接过碗来到厨房。主厨们司空见惯,早把糊菜多准备了一大盆,随便舀。再舀一碗,吃得不亦乐乎,肚子微胀,才甘愿罢休。毕竟,还得留点位置给其它的美食。
人说,众品难调,可这糊菜,却偏偏笼络了所有婺源人的心,扎进所有婺源人的灵魂。空闲时,总要在锅灶前忙碌一把,体会这难得的美食之趣。
在婺源,糊菜不只是一种食物,它是一种文化的承载,是一种情感的传递,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从厨房的灶火间飘出的热气,到餐桌上的每一盘糊菜,无不诉说着婺源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眷恋。他们用简单的食材,传递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尊重,用一道道糊菜,书写着婺源独特的饮食篇章。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在这宁静和谐的山间小城,糊菜以其独有的味道,温暖着每一个婺源人的心。这不仅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心灵的抚慰。生活纷烦复杂,世事艰难多阻,或许我们需要的,正是这样一道简单而又温暖的糊菜,来提醒我们,生活的美好往往就藏匿在那最平凡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