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文璞】红军马灯(散文)
随着时间的推移,煤油灯在人们的视线中逐渐消失了。灯中的伟丈夫——红军马灯却被我珍藏在心底,他的故事撼天动地、弥足珍贵。
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3周年之际,在“重走长征路,永远跟党走”的主题活动中,我走进红色冕宁纪念馆,与红军马灯再次见面了。那天,纪念馆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气候闷热,细雨纷纷。红军马灯穿着一件已失去本色单薄的旧衣裳,裸露的筋骨锈迹斑斑。他笔直地站在透明的展柜里,如一位刚从战场上风尘仆仆回来的战士,伤痕累累的身上落满了硝烟和尘土,又如一位忠贞不渝的守护者,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折射出一种坚韧与古朴,磊落与忠贞。
红军马灯身高约一尺,整体呈椭圆柱形,宽约二十公分。主要由灯座、灯架、灯罩、灯盖和提环等部件构成。灯座是扁圆形的,下面大,往上逐渐变小。灯座和灯架连为一体,是用薄铁皮制作的。灯罩是圆形的集满灰尘的玻璃罩子,四周有铁丝护网。红军马灯呈现出对称、古朴和厚重的美。
听到脚步声,红军马灯睁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把我打量了很多遍。
“您从哪里来?”我俯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我是一盏煤油灯。十八世纪,美国西部马仔夜间骑马,把我挂在马鞍上,被称为马灯。”他环视一圈,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啊?十八世纪!”我大吃一惊。
“清朝末年,我跋山涉水,来到了中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广泛使用,受到人们的青睐”。红军马灯双颊潮红,一脸羞涩。
红军马灯洪亮的声音,把我带入一幅四十多年前温馨的画卷里: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呜!呜呜!呜……强劲的北风在屋顶上横冲直撞。边上的几根竹子拦腰被折断了,趴在地上,呜咽不语。堂屋南北的木柱子的顶端,各挂着一盏很旧的煤油灯,光芒四射,屋内遍地金黄。房间的中间放着一个火盆,木炭全身通红,吐着蓝色的火焰。奶奶闭着眼睛,微微地张着嘴,躺在枣红色的睡椅上,有节奏细微的鼾声起起落落;一件红色的棉大衣把她瘦小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风儿。戴着白色鸭舌帽,穿着蓝色对襟老式灯草绒上衣和灰色毛绒裤的母亲坐在长木条凳子上,背上的两根麻花辫子又粗又长,黑得发亮。她低着头缝缝补补,手背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极了蹦蹦跳跳,在草丛里吃草的兔子。她身旁黄色的用稻草编织椭圆形的针线盒子是一个聚宝盆,各种颜色的线团和纽子、顶针、剪刀,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穿着绿色军大衣的父亲坐在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约一尺高的独凳上,上半身斜靠在墙壁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睡着了,黄色的脸就像暴晒在阳光下的土壤,凸凹不平。食指和中指夹着的半截烟卷拖着长长的白色的尾巴就像从天空划过的扫把星,坠落在地上,朝四处散开;一缕时断时续如蓝色细线的青烟,弯弯曲曲,在父亲的手背上盘旋,如觅食的老鹰,久久不肯离去。穿着白色毛衣,八岁的姐姐坐在一张黝黑厚重的饭桌旁,认真写作业。沙!沙沙!一个又一个方方正正的汉字落在雪白的作业本上。我捧着一本白天借来的小人书,头埋进肩膀里,看得津津有味。
“咳!咳咳!咳……”红军马灯的咳嗽声深沉又苍老,起伏的胸脯就像在铁轨上奔跑的火车头。他慈祥又大度地望着出神的我,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责备,像自己孩子一样。
“我想告诉你一些秘密。”红军马灯一脸神秘欲言又止。
“快说!”我浑身立马亢奋起来。
“你知道吗?国家博物馆收藏着一盏马灯——是红军总供给部长林伯渠用过的。红军长征时,组织上给林伯渠配发了一盏缴获得来的马灯,每当遇到狭窄难行的路口,他总是提着马灯,先让战士们通过。有一次,红军夜间过独木桥,他担心战士摔倒跌伤,高举着马灯,在桥边站了几个小时。”讲述红军的故事,红军马灯不急不缓,轻言细语,如数珍珠。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几乎是家户喻晓。红军女战士李坚真饱含真情地唱道:“年过半百老英雄,又当部长又当兵。山高水深何所惧,手举马灯照万人。”林伯渠手中的这盏马灯充分体现出红军官兵平等、互帮互助,建立了如春天般的同志友谊,很多人都愿意去当红军。在红色冕宁纪念馆内的一面墙上,有一块长方形的石碑,镌刻着红军的宣传标语,格外醒目。其内容是:“不当挨打挨饿的白军大家当红军去。”
多年以后,林伯渠对这盏马灯依然是情深意笃,热血沸腾,他挥笔写下《记长征马灯》一诗:“长途不疲伴同仁,掌握光明赖一灯。总是前进好景色,目标注定有南针。”借助这首诗,林伯渠表明即使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他心中仍有一盏灯,深信革命必胜的信念从未动摇过。
“红军进入冕宁,以朱德总司令名义发布的《中国工农红军布告》,第一次提出了红军长征。从此,长征一词从冕宁传遍凉山,传遍全中国。”讲起红军的故事,红军马灯口若悬河,声音抑扬顿挫。
“一九三五年,毛主席在冕宁红军长征纪念馆原址接见了地下党代表和彝族代表时,曾使用过马灯。”红军马灯提到毛主席,眼睛大放异彩。
“一九三五年三月十日晚上,毛主席为红军的生死存亡焦虑不安,他提着马灯急匆匆地走在贵州苟坝山村的路上,分别去周恩来和朱德的住所,劝说他们撤销了进攻打鼓新场的计划。关键时刻,又是毛主席挽救了党和红军。”红军马灯被毛主席的担当、勇气和远见卓识折服了。
讲完毛主席的故事,红军马灯沉默不语了。似乎想起了伤心事,他的眼神灰暗起来。过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一九三五年初,何叔衡、瞿秋白和邓子恢等一批中央领导,从江西瑞金转移到福建小金村,被敌人发现。在分散突围的过程中,何叔衡为了不拖累大家,提着马灯纵身跳下山崖,壮烈牺牲……何叔衡使用的马灯就陈列在福建省龙岩市长汀县博物馆里。”
一种叫疼痛的东西撕咬着我的肉体,啃食着我的骨头;一种叫仇恨的种子变成怒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烧,让敌人闻风丧胆。我紧握着拳头,心里厉声怒吼道。
一阵风吹来,吹走了夏日午后的闷热,体内的燥热渐渐散去。红军马灯待心情恢复平静后继续说道:“你知道马灯的妈妈吗?”红军马灯声音低沉、柔和,夹着颤音,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她的名字叫钟招子,是江西省赣州市于都县银坑镇窖前村人。她有十个儿子,送八个儿子去当红军。每天晚上,她都会在老屋门前点起一盏马灯,盼着儿子回家。一九六0年她带着深深的遗憾离世,也没能等到儿子们归来。因过度悲伤她哭瞎了眼睛。”红军马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补充道:“于都中央红军长征出发纪念馆里……就存放着……这位英雄妈妈……使用过的马灯。”
讲完马灯妈妈的故事,红军马灯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不再开口讲话了,整个展厅沉浸在庄严和肃穆之中。我眼前的这盏红军马灯变得高大伟岸起来,幻化成无数的红军马灯,传递着红军长征的不向困难屈服的革命精神。点亮红军马灯,他们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着,是黑暗中顽强跳动的心脏,是人们向上攀升的能量的源泉,是人们在困境中坚守的希望,是人们战胜敌人的勇气。
走出红色冕宁纪念馆,宽敞的街道两旁的高楼林立,行道树绿树成荫,河水清澈,行人步伐悠然。坐在返回西昌的车上,我想:红军马灯的美,不仅在于它的外观,更在于它所承载的历史意义和精神价值,它激励着无数人为了理想和信念而奋斗;它提醒着人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让我们铭记历史,传承红色基因。因此,红军马灯的光辉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中,如天空的阳光,永远不会熄灭。
二0二四年七月一日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