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林中偶遇(散文)
树木象熥熟的面包,冒着热腾腾的水气,环绕在林子的上空。那些相聚的叶间,没有一丝风走过,连扬起的灰尘都有一股子煳味。
这个林子靠近一条主干公路。树,多以榆树为主,有小叶榆、大叶榆,还有少许几棵白蜡树。林子很宽,约有百十米,长度顺着公路朝两个方向蜿蜒而去,有几公里、十几公里。中间更新过多次,所以树木的年龄差池不齐,粗的两个人搂不过来,小点的刚栽上,中间还有碗口粗的、桶口粗的。林子的年代很久了,一般人无法考证。至于久到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楚。比着两个人搂不过的树干估算,怎么也有百年了,所以林子里凋落了厚厚的一层时间碎片和碎片行成的腐叶,再看林子里的大坑小坑就知道,光阴的伤痕,让这片林子也经历了世道的沧桑巨变。
林子和公路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尽管林子里的地面十分的不平整,有水有草,树长的很茂盛,原因可能是修这个林子时,又修了公路,把林子的土用些修公路了。林子坑多就容易积水。雪水、雨水足够了。树自然长的高大,大的两搂粗,有六七层楼房那么高,说不上遮天蔽日,起码阴凉浓郁,如皇宫恢宏,走进林子就如走进一个穹顶很高的走廊。
由于平时没人修剪,从树根处长出的枝杈很多,再加上树种落下来长成的小树苗,密密麻麻象个原始丛林一般。对于这般景致,有人说好,也有人说该修一下,终了,还是顺其自然,保留了想象中的丛林风貌。这条林子无论如何也是城中的一道风景。所以,最近在两行树木之间的地方,选修了一条人工小路,修小路用的是现代化的材料,以架桥的方式铺开,不动一铲土,保留了周遭原来的样子。天热的时候走入林中凉爽的很美。
近几日,天气热,极温达三十九度,平时阳光置顶,只要没入树荫下,便凉爽。这几日似乎不灵,林中也很闷热。当然,有点穿林风就不同了。凉爽的时候风都是绿色的,目光也淡淡的绿。这几日风变成了火色,目光里自然流露出一点微微的火焰。不过,今日来到林中散步或小憩或纳凉。有一幕让我感触很深,在林中的椅子上坐下不久,观林中的滴灌带在外往滋水,小树苗以及周围的丛草被滋润的格外葳蕤,连鸟声都大的如扇,随着微风在林间翻动。
这时有人从远处走过来,起初距离远,望见时,觉得是一个醉洒的人,手脚甩动很大,等到近时,才发现,这人四十胀一点的模样,上身着一件白色无领衫,下身穿一件蓝裤,清瘦,脸上骨影突出,嘴角似乎有点僵硬,一看就是中风后遗症,身子左半边已经不能正常,左臂伸不直,弯曲较大,左腿亦不能正常站立,外摆似倒,每走一步,身子都在剧烈烈震动。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的方向走来,当走到我跟前时,我赶忙从长椅上站起来,让出位置。他并没有坐,径直的往前走,脖子周围,有无数条小溪往下流,半截衫子都是湿透了。
不认识,没有说话,望着他走。此时林中没有风,静静的,看不到一只鸟,只有一群蚂蚁忙碌着,在树上攀登。滴管带的水不停的往外流,人心平静时,坐在树荫下应该凉爽些,可此时的我,感觉很热,有汗从额头、皮肤上渗出。那个人的身影,就象幕布挂在我面前,让我发呆和沉重。向天空望去,都是寂寞和悲郁,心情就如一块石头压在胸口。
走路散步,原来多么轻快的事,现在要用汗水和山力作代价,真是不敢想。我不知道那人走过去是否还折返回来,我已没有心情在林子里纳凉了,木木地回了。
第二天,无意识的又来到林子里。滴管带里依旧往外流着水,除了这条供人散步的路,林子里都已阴湿。丛草和自生的小树苗格外挺拔,和昨天比又长高了一截。我坐在椅子上纳凉,总觉得期待着什么。果然,那人又走过来,每走一步身子剧烈震动一下,似乎有震落的碎石而下。默默地盯着他从我眼前过去,脖子上依旧如溪,半截衫子湿漉漉的。望着他的背景,整个林子都是被汗水浸透的感慨,人活着到了这一步,为何?
第三天,受潜意识的导引又来到这里,我想那人一定还在。在我脑海里,他铁一般的容颜里都版刻着坚毅,滴在地面的汗滴发着金属的铿镪之声。果然,不远的地方又显现了他的身影,沿着走过很多次路线,向这边走来,我坐在条椅上瞩视他,他把艰难走的那么铮铮有力。走到我跟前时,我便轻声地说了声:“老乡,坐一会,休息一下,不着急。”他没有坐,仍然站在那里。好象很不想说话,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楞了一会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由于双方以前没谋过面,不认识,一时都不知怎么说。看得出来,对自已的身体状况碍于开口,而我,又怕说不好让人不中听,只能想说而无法说,干站着。有些事就是这样,不用语言交流,也能渐渐相熟,就这样默默相伴站了一会,心里就仿佛认识了对方,于是他先开口说到“没办法,想活就得争”,我赶忙点头首肯。说的好“争”。“人啊,谁也不想这样,可命运由不得自己,多亏抢救及时,落下这副样子。”听他说话,是有点语方障碍的,还好,尚能听得懂。扶他坐下。说会话,在争不迟。
太阳把林子往东移了一步开外,树影和感觉有了一角度,时间带着伤赶路。当风吹来一股新意,树林充满了翠色的画感。新发的小树苗在风中萌萌地摇动。
我也常读些书,书中的人世间总是那么美好,连悲伤都是美丽的,可现实中,翻一页有一页的辛酸,走一步有一步的感伤。于是,我没有更多的话想说,只是呆想。过了一会,他便说:“我这个人对人想得很简单,等临到死的时候,想活,就是想活。特别是差一点死的时候,很怕。为什么,不知道。想一想也很简单,人死了啥也不知道了,这个可怕”。他的话,仔细一想,也是,人是有思维的高级动物,感知才是生命的源泉,人实为了感知而活着,通俗点讲就是为了“知道”而活着,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想知道点什么。人小时候读小学,大一点读中学,再大一点读大学,为什么,就是为了想知道点什么。当然,诸多其它方面的意识世界,都是感知发散的。人生下,满眼都是未知世界,于是感知它,认识它。至于打工挣钱吃饭,都是想活下来知道点什么,否则活着还有何意义。这正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事事洞明皆学问”。当然,这是一句雅词罢了。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自然界的广阔,望一眼生不完的留意。
后来,他又给说了病初愈时,站都站不稳,现在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