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人世间】我的二姐(散文)
二姐比我大一年零四个月。从我出生起,母亲的乳汁就已经和她无缘,每餐都是父亲煮一碗米汤哄她喝下去。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尤其是有几个孩子的家庭,如果孩子年龄差距不大,就得背上一个,怀中一个,还要拉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好在大姐比我们大上许多,不然真不知道如何带。爷爷去世得早,在父亲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因心脏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奶奶也是,爷爷去世改嫁十年后回来没多久,在我一岁多点时也魂归故里了。
三姐弟中,大姐最娇气,离不开父母,爱闹。反倒是二姐最安静,不像大姐小时候连父母干活都要背,不背就哭。二姐很乖,你只要放她在田间地头上,她能不吵不闹地玩到太阳西下,父母收工的时候。每每母亲谈论起二姐时,总是夸她乖巧懂事。至于我就比较调皮捣蛋,从小被打骂着长大。
小时候二姐胖乎乎的,不像我跟大姐那样细瘦苗条。二姐吃饭从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我则不同,遇到不喜欢吃的菜就会乱发脾气,闹情绪,弄得全家人都得围着我转。
我和二姐年龄相仿,所以会经常发生争执,会打架。可每次发生打架,我都会让着二姐,毕竟男孩子的力气天生就比女孩大。每每二姐打不过我时,我都会选择停手,自己跑开。大姐不同,大好几岁,我可不敢惹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每次和二姐发生矛盾时,总是她先动的手,我被迫还击。不过打归打,闹归闹,很快我们又能玩在一起。
农村的房子都很简陋,存在着许多安全隐患。就如我家的房子是二层设计,上二层是靠在房子边沿断口处架设一个木梯。梯子是一块块木板一层一层地镶嵌在两根木方内。一面靠着壁板,一面悬空。二层的边沿是一圈走道,走道边上是围栏,像放着几个十字架。农村人为了节省木料,很多家房子的二层围栏都不封堵,或做成格子,一直让它裸露在外。不做封堵的围栏很危险,小孩一打闹就容易从上边摔下去。
小时候我不仅从二层摔过,还摔过三层。所幸三层下边是田地,没有被摔死。二姐摔得少,可摔一次就比我摔几次加起来都严重。那次二姐从楼梯口摔下来,重重地砸在硬地板上,把手臂摔折了。二姐从楼上摔下来,家里可吓坏了。父亲听到二姐的哭声,急忙寻去把她抱起。一边检查伤势,一边哄她。三伯也过来了,还有周围的许多邻居。大家都很担心二姐的伤情,议论纷纷。一检查,二姐的左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那时家里穷,乡镇卫生院也没有手术的条件,还隔着七八里路。于是父亲找来寨子里会点医术的老先生帮二姐接骨,用木板夹住,用绳子拉住手臂挂在脖子上。
那时我很小,知道二姐一定很疼很疼,恨不能受伤的是自己。大多数孩子都怕疼,会疼得撕心裂肺。我不怎么怕疼,能忍受疼痛的程度远超常人。二姐也不错,除了摔下来那刻哭了一下,之后再没哭过。二姐的手臂被包了一圈又一圈,肿大了好几倍。草药就近取材,土坎上就有,是我们常见的舒筋草。然而等二姐手臂好了之后才发现她手臂微微有点变形,父亲说可能是接骨的时候没接到位造成的。为此,长大后的二姐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说当初要是能送去卫生院就好了。
以前山里人愚昧,人们受伤很少送卫生院,都是用的土方法医治好的。后来二姐被狗咬伤也没打狂犬疫苗,父亲说那条狗不是疯狗就没打,倒是我和父亲被家里的小疯狗咬伤后,跑了十几公里路去它乡求医。那时家里特别穷,根本承受不住卫生院的治疗费,而且农村人更愿意相信偏方比西医好。
二姐上学比我早一年,可她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经常被老师批评。最可恶的是那个数学老师还非常嫌弃二姐,喜欢说风凉话,说二姐笨。有一次二姐又被老师责骂,话说得很难听,为此我还想过报复那老师,想在路上用小石子伏击他。不过这事也没做成,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就不了了之,忘了那事。后来那老师没多久得病去世,紧跟着他大儿子喝酒又从楼上摔下来死了,一家四口变成了两口,留下孤儿寡母。不过他儿子很受人欢迎,和我及父亲关系很好,经常来我家玩,吃饭喝酒。他出事时才十几岁,当时我在外求学未能参加他的葬礼。
二姐外出打工,过年回来送给了我一部手机。收到手机时我很开心,这是二姐送我的最贵重的礼物,爱惜得不得了。有了这礼物,立刻让我成为了寨子里为数不多拥有手机的人。那时许多人用的还是传呼机,只能收发短信,并不能打电话。有了二姐送的手机,我瞬间自信了不少。还特意买了一个皮套挎在腰上,将上衣扎进裤子里把手机皮套显摆出来,炫耀自己也是有手机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时挺虚荣。
没多久二姐嫁人了,嫁到了离县城不远的地方。二姐夫是搞装修的,人老实本分,和二姐相处很好。尤其是二姐的公公婆婆都很开明,把二姐当女儿一样。二姐结婚时没有大操大办,就请了两次酒,一次娘家,一次婆家。在我们那里,结婚时彩礼很低,只要给女方买三金就可以。不像现在,嫁个女儿跟谈生意一样,没钱没房没车,这个婚就结不成。
现在的二姐生活很好,儿子考上了大学,女儿也在上初中,学习成绩都很优秀。两个子女三观很正,懂得礼貌与尊重,一圈亲戚都很喜欢他们。二姐现在在收破烂,每天走街窜巷,做着最卑微的生意。不过她很努力,不仅家里修起了别墅,还买了一辆轿车。虽然二姐在做生意,不过家里的农活一点也不耽误,一家人将那几丘田侍候得好好的,每年都能长出金灿灿的粮食。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我叫我二姐大姐都是用侗族方言直呼她们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从不叫姐。后来长大懂事了,才改的称呼。叫二姐大姐后,感觉亲切多了,更像一家人。只是在最开始自己决定要改称呼时,有过一丝犹豫,担心会不会尴尬,毕竟叫名字叫了十几年,突然改口会有点不习惯。不过我总算突破了心理的障碍,姐姐叫得更勤了。
看着关系越来越融洽的姐弟情,我突怀感慨,有姐姐真好,可以相亲相爱一家人,永远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