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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蓉城】小说:《病》


作者:乂二 白丁,95.3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55发表时间:2024-07-24 18:24:05

小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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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李佩云就碰上这个闹心的问题:有病,没钱。
   当她拿到医院的报告,看到“乳腺癌晚期”几个字时,感觉天都塌了,一下子瘫软在医院的长椅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在长椅上哆嗦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想起来颤抖着掏出手机,给自己的丈夫张贵民打电话。电话还没有接通,李佩云已经泣不成声。
   春节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后背疼痛,总是提不起精神。以为是春节期间出去旅游,跑的太累了,并没有太在意。以为休息有几天就好了。两三个月过去了,后背的疼痛,并没有缓解,相反还出现咳嗽发烧的症状,偶尔痰里还有点血丝。这才认真起来,赶紧跟单位请假去医院做了检查。
   2013年的时候,李佩云其实已经发现过左侧乳腺癌,不过好在是早期,做了乳房切除。张贵民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半年多,痊愈出院。那时没有房贷的压力,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李佩云住院治疗半年多的费用近十万元,并没有给家庭经济带来太大的负担。医生当时说,治疗的效果很好,对正常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事实是这几年生活的确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不是每次脱了上衣,看到自己胸口伤疤,她自己也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得过乳腺癌。李佩云意外在是这次转移到了右侧,而且是晚期。
   李佩云今年四十五岁,丈夫张贵民比他大两岁。他们是大学的校友,从同一个城市不同县的农村考入武汉的同一所大学。通过一次校内活动认识之后,比她高两届的张贵民就对李佩云展开了爱情攻势,因为是老乡,两人语言、饮食、生活等习惯都比较接近,很快就成双入对了。
   1998年张贵民先期毕业,并留在了武汉工作。李佩云一毕业也选择留在了武汉。两人趁着春节回家,见了双方家长,并在第二年的“五一”领证结婚。
   那时结婚,女人对于房子,并没有那么的执着和笃定。他们结婚后一年,儿子在他们的出租屋出生。
   2005年左右,房价还没有像现在这么高不可攀。结婚第五年,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了自己的房子,虽然贷了十多万,但是对于他们夫妻双方当时的收入来说,每月还贷并没有太大的压力。早在2010年的时候,他们提前还完了房贷,过了几年“无债一身轻”的快乐时光。
   孩子慢慢的大了,感觉房子小了,也老旧了。看着周边林立的高楼,完全遮挡了视野,每日下班还要爬楼梯。于是夫妻二人就商量了一下,决定换一套大一点的电梯房。毕竟以后年龄越来越大,楼梯爬起来也越来越吃力了。2018年的时候,武汉的房价已经相当的客观,先是卖掉了老房子,又倾尽几年的积蓄,按揭了一套差不多一百四十平米的电梯房。疫情爆发前的一个月,一家人满怀喜悦的住进窗明几净的新房的时候,口袋里几乎所剩无几。每月的近万元的房贷,让他们的日子,虽然不至于拮据,但是也没有了以前那么自由自在,很多地方也被迫精打细算。
   武汉的工资虽然也水涨船高,但是终究还是跑不赢房价的速度。这也许是大多数城市的现状。
   2
   张贵民很快就赶到了医院。李佩云依旧说不出话,看见丈夫走过来,想站起来,试着努力了几次,双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想用手臂撑起身子时,发现双臂比双腿还要柔弱无力,只得无奈的瘫软在椅子上。
   张贵民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狠狠地抽搐了几下。紧走几步,一只手臂环住了妻子的腰。另一只手拿过妻子手中的报告,当他看到“乳腺癌晚期”几个字时,反应几乎与李佩云一样,但是马上又镇定下来。他知道,此时自己是妻子的唯一的依靠,他不能乱了方寸。脑子告诉运转,开始组织语言,来为妻子宽心。但是所有的语言,此时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李佩云此时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张贵民始终不敢相信,拿着报告看了又看,“晚期”两个字就像铅球一样砸在他的天灵盖上。只能先安抚了妻子几句,然后抽身跟医生聊聊。医生知道这是李佩云的丈夫,患者不在场,就很郑重的关上诊室的门,很直截了当的说:“乳腺癌上次治愈已经过去小十年,这次来的太晚了,按目前这个情况治疗费用极高,大约三十几万吧!治疗结果不敢保证,就算治好了最多五年,如果不治疗,很快!”
   张贵民还想问点啥的,但是嘴巴张了几张,又不知该说啥,愣怔了半天,医生提醒他后边还有病人,才形势大于内容的跟医生道谢,出门。
   张贵民的脑子也一下子成了一片空白,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言不由衷的跟妻子说,医生说能治好,不用担心。然后托起浑身瘫软的妻子,连架带托的把妻子弄进车里,先回家再做打算。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又重新背负每个月近万元房贷的家庭,对于高额的治疗费用,着实有点难以招架了。
   他和李佩云都出生于一般的农村家庭,张贵民姐弟三个,他是老二,姐姐和妹妹为了他能上大学,初中毕业就出外打工,如今都还生活在老家的农村,孩子放在农村父母照看,夫妻外出打工,一年到头在工地上辛苦,挣不下几个钱。
   李佩云姐弟四个,她是老大,从小照顾弟弟妹妹,性格独立好强。家里为了生下一个男孩儿,也就是她弟弟,正赶上计划生育闹得最凶的时候,几乎把家里罚了个底儿掉。日子缓过来不过是十年八年的光景。这些年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已经结婚,还靠他们帮趁。
   儿子已经大三了,毕业、工作、结婚一系列的事儿,都已经迫在眉睫。现在他们的住房,如果作为儿子的婚房,他们老两口的住处都成问题。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儿子一旦结婚,现在的房子他们虽然可能住不上,但是房贷还是需要他们来按时支付的。现在的大学毕业生,能找到工作,每个月能有三五千的收入已经是羡煞旁人了,近万元的房贷,何敢奢望?更不要说女方要求的彩礼,汽车,三金之类的,没有个三五十万,肯定解决不了。
   李佩云的病,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3
   儿子住校,要到周末才回。二人到家后,各自占据了沙发的一端,谁也不说话,各自发呆。
   张贵民想的头都大了,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老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现在可不是一分钱,而是三十多万,医生已经说了“晚期”,话里话外跟他透漏了一个信息:李佩云当下的情况,治疗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的结果就是三十几万也不过买回三五年的寿命罢了。
   李佩云此时已经缓过劲儿,身体虽然极度虚弱,但是脑子却格外的清醒。她大致也知道医生和张贵民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四处告贷,花钱买命,还是放弃治疗,听天由命。人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活着的欲望愈加强烈,李佩云觉得自己才四十五岁,还年轻,她想活着!
   她决定走第一条路,花钱买命。但是她知道目前家庭的情况,家里有不足五万的存款,距离三十几万差距甚大。家里开了七八年的车子,估计连三万都卖不到。张贵民父母,姐姐和妹妹,估计连五万都凑不出来。自己家里就更不要提了,多年以来都靠他们接济,不跟他们借钱,已经算是万幸。
   目前,钱是最大的问题。家里唯一的大件,就是房子。这几年房价降了不少,购买时二百八十万的房子,按目前的行情,估计最多能卖二百万,还上房贷一百五十万,剩余五十万。足够给她看病了。李佩云是当惯了家的人,一定拿定主意,便坚定的跟丈夫说:“把房子卖了吧!”
   张贵民听到妻子的话,一愣。想说话,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嗫嚅了几下,没有吭声。他不是没有想过卖房子的主意,但是他觉得卖房子对他和儿子来说,以后的生活压力太大了。这样想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但是现实的问题是房子卖掉,花三十多万去给妻子看病,他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剩余的不足二十万,连重新购房的首付都不够,儿子结婚怎么办?
   张贵民一时不知如何和妻子交流这个问题,索性先放在一边,去厨房给二人做饭。饭很快做好了,一碟子香菇炒青菜,一碟子西红柿炒鸡蛋,盛了两碗饭,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胃口。张贵民一边劝着李佩云不要想太多,一边给她夹菜,哄着她吃饭,自己也勉强不知滋味的扒拉了一碗饭,如同嚼蜡。
   饭后,张贵民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在厨房里一边磨磨蹭蹭的收拾着厨房,一边琢磨着如何和妻子说说自己的想法。最后还是狠狠心,决定和妻子开诚布公的谈谈。
   “佩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儿子马上就毕业了,结婚的事儿,远不过五年,近不过三年。房子一旦卖了,按目前的行情,儿子找对象估计就困难了,更不要说结婚了……”
   不等张贵民说完,李佩云的火一下子窜到了脑门子上,立即打断了丈夫的话:“你就这样看着我等死,不管我?”
   4
   “我们再想办法借借?”
   “你是盼着我早死啊,难道真想像网上说的,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找个人名正言顺的住我的房,睡我的床,搂着我的丈夫,我的娃还得给人叫娘?”李佩云有点被迫害妄想了。
   李佩云活下去的欲望极其强烈,甚至说出了要和张贵民离婚,分财产的话。张贵民怕再闹下去李佩云的病情更加恶化,只好妥协。期间,张贵民跟李佩云讲了许多道理,但是李佩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就一个主意:卖房子给她看病,不卖房就离婚,然后再卖房,拿自己的那一部分去看病。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贵民知道再说啥都是多余了。
   就像平时一样,张贵民始终拗过李佩云,房子还是卖了,因为看病,着急用钱,只卖了一百九十二万,还完了房贷到手只有不足四十二万。
   到了医院,没有讨价还价的。卖房子的四十二万,一年多时间就花了个精光,在医院里折腾了近两年,李佩云的命,终究还是没有保住。离世之际,李佩云整个人已经完全脱了像,曾经的班花,已经被反复的治疗折磨的像被公孙止在地下囚禁了几十年的裘千尺。
   李佩云最后的半年里,经常懊悔的跟丈夫说:“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不如听天由命呢?!如今钱也花完了,人也没保住,剩下你和儿子,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佩云总忍不住涕泗横流。张贵民一脸麻木的听着,不作回应。一方面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更多的原因是他已经几乎筋疲力尽到无力回应了。一年半的时间,五百多天,张贵民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长期的陪护熬夜,睡眠不足,再加上疫情之后,单位不景气,多次的降薪裁员,工作的朝不保夕,哪一样都够他焦头烂额了。一年多的时间,张贵民的头发已经基本上趋于灰白,满头的“奶奶灰”根本顾不上打理,蓬乱的堆在头上,更增加了几分颓废。因为太瘦,眼眶子显得很大,眼珠子都突了出来,背不知何时也已经驼了,活脱一个“刘罗锅”。
   他不知道是该怪自己没本事呢,还是该怪妻子太自私?要说没本事吧,看看周边的邻居亲朋好友,大多数都是他们这种普通家庭,谁又比谁好多少呢?他已经和努力的生活了!
   要说妻子自私吧,是有点,但是又不完全是。换个场景,如果是他患病呢?他是不是也会要求妻子卖房给她看病呢?答案也许是肯定的,他也想活下去。但是站在当下他自己的立场,答案却又是否定的,他不会!因为他不想让妻子和儿子,因为他的一场大病,变成人间赤贫。活着的人总是要继续活下去,他不能成为活人的负累。
   妻子的去世,其实是他一年多以前就已经知道的结果。他早已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而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今妻子的一场大病,折腾光了家产之后撒手西去,留下来的他和儿子两个人,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又能怎么走呢?对于生活,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已经五十岁了,不年轻了,已经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再加上这几年经济形势下行,连续几次降薪之后,还能保住如今的工作,已是万幸,至于其他的连想也不敢多想了。房子虽然降价了许多,但是房租却并没有减少,每月的房租和儿子的生活费已经用掉了他工资的大部分,每个月捉襟见肘的他,只好从自己的身上尽量的节约了。
   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因为只是本科毕业,学校虽然不错,一个中流的211,但是专业不那么热门,校招时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只好去考研。儿子还算争气,二战成功,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叫“上岸”,也许是下水,天知道。谁知道三年后的情况怎样?那时是不是还要孩子们脱下孔乙己的长衫,涌入快递、外卖、滴滴呢?
   张贵民始终想不明白:文明的进度,科技的发展,人们的生活应该更加轻松才对,为什么反而越来越卷,生活越来越艰辛呢?
   这个社会大约是病了!!!
   2024年6月11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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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看病难,看病贵,普通老百姓一得又大病就崩溃,这是目前中国底层老百姓普遍的特色。我们国家目前医疗服务市场化不足,政府投入极少,以至于一些医院为了生存,只能靠创收和拉赞来维持,而医生的保护性医疗由于举证倒置的规定,为了自己避免医疗事故的发生担责任,病人一旦入院,就算小感冒都会给你来一大套常规化的检查,然后把需要的不需要的药品给你开上一大堆,这种医疗机构的逐利行为,导致近年患者和医生发生伤亡事故冲突的比比皆是,还有家庭生了重病,倾家荡产的也无计其数,科技发达了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说穿了来来去去,还是老百姓在遭殃。感谢赐稿蜀秀蓉城,祝创作快乐,夏祺安康!【编辑:上官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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