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宁静】中医记忆(散文)
一
我对中医的认知,起源于小说《三国演义》。小时候,听袁阔成的评书,关羽中毒箭,华佗来救治,“刮骨疗伤”,一番操作下来,成就了关羽真神人,也成就了华佗真神医。我也由此知晓,中医真的是了得。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验证。但作为中国人,一生中是不会离得开中医药。不管身体如何强壮,总有一款中药是适合的。比如,饮茶,《神农本草》记载:“茶味苦,饮之使人益思,少卧,轻身,明目。”比如,晚餐吃豆腐,明朝医药学家李时珍说,豆腐具有宽中益气、调和脾胃、消除胀满、通大肠浊气、清热散血之功效。抬杠的人也许会说,我不喝茶,也不吃豆腐,只喝水。喝水就对了,好水是百药之王。《本草纲目》中有《水部》专题,纵论“水为万化之源,土为万物之母”。在我看来,中医就是哲学,是辩证法。人的一生既要活出诗意来,更要活出哲学意味来,通透,敦厚,灵活,敏隽。
我对中医这点浅薄认识,大概与小时候的一段经历有关。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城市里家长一般都在国企上班,公费医疗,药费报销。家长们有病没病,隔三差五都会去工厂的诊所开点药,感冒药、消炎药、眼药水等,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开出中药“山楂丸”。纯属偶然,让我吃到了一丸山楂丸,酸甜酸甜的,太好吃了,绝对不输给糖豆,只是略微夹杂着一股中药味。我把这个体验告诉了小伙伴们,大家都回家找山楂丸去了。
我记得,山楂丸是白色蜡封的,捏碎外层的白蜡,就是一颗乌黑的药丸。在我们那个缺少甜味的童年里,山楂丸就是个可爱的小精灵,它迅速褪去中药外衣,化身酸甜可口的糖果、零食,填补少糖不甜的日子。家长们不是不知道我们把山楂丸当糖吃,只是觉得反正吃不坏人,就任由我们胡闹。
很快问题出现了,山楂丸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山楂丸具有开胃通气、助消化、化滞瘀的功效,我和小伙伴胃口大开,饭量大增,原来喝两碗玉米面糊糊就饱了,现在喝起来没够。这在那个年月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粮食都是定量的,不大好搞到额外的粮食。随着家长们管控山楂丸的力度不断加大,山楂丸给我们带来的甜蜜日子也就渐渐结束了。
后来才懂得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明白了要对症服药。山楂丸就不该是当时瘦猴一样孩子们吃的,据史书记载,明朝的太医就是把山楂研磨后,炼制成山楂丸给皇帝服用。传说,末代皇帝溥仪就因为胃胀而常服山楂丸。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珍馐油腻,吃点山楂丸开胃,我们那身子骨不是南辕北辙了吗?一点都不哲学。
想起把药丸当糖吃的日子,那种无知无畏的样子,就乐而开怀。如今年过花甲,细细算来,除了茶与豆腐,山楂丸应该是我服用最多的中药,这也算是我对中医药的“开辟鸿蒙”。
二
夜晚无事,夏夜难眠,翻阅介绍中医的相关书籍,中医的故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呈现眼前。
从炎帝神农氏开始,就是遍尝百草,以身试药,就地取材,辩证施药。那个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尝百草,教化人们使用草药的身影,正是中医药起源于生产劳动的真实写照。读过《黄帝内经》的人都知道,这是黄帝和岐伯以一问一答的方式收录而成,后来有人把中医称之为“岐黄之术”。炎黄是华夏文明的始祖,他们“尝草别谷”“制为方剂”,“而后民始得养生之道”(明•李时珍),可以说中医药是伴随华夏文明同步发展,悠久而厚重。
中医当然是指中国传统医学,但最初的中医说法,并不是与西医相对应的意思。古老的中医药学的理论基础,来自《易经》将万事万物纳入阴阳之轨的思想,人体的阴阳保持中和才能取得平衡,保持中和之气,才会百病全无,“尚中”“中和”才是中医之“中”的本意。“中医”一词最早出现在西汉时期,距今已是两千多年了,古老而灿烂,独具中华民族风格。
西汉以来见诸统计的疫病就发生过三百多次,我们同疫病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古时候都是靠中医药治病救人。一代又一代医者不断总结中医抗击疫病的经验,不断创新行之有效的预防和治疗疫病的方法,催生了许多重要学派和医药学名著,涌现了许多名医。
回望历史,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跳跃眼前:扁鹊创造了中医望、闻、问、切的诊断方法,被称为传统医学的鼻祖;华佗发明“麻沸散”,据说已经失传的《青囊书》,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开创中医药学辨证论治的先河,是中医的灵魂所在;后人尊称“药王”的孙思邈,十分重视民间的医疗经验,四处寻访,终于完成著作《千金要方》;明代著名医药学家李时珍,富有实践精神,参考古籍药典八百余种,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历时二十七年编成《本草纲目》巨著……
中医药产生、发展、完善完全来自生活,源于实践,承载着古人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和理论知识,“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
是夜,我枕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入眠,鼻息间似乎嗅到一丝淡淡的药香,千年之香,沁人心脾。
三
梦醒,夏雨绵延。闲听雨声阵阵,关于中医药的记忆随着雨滴落的声音,徐徐展现脑际,丝丝成线,连绵不绝。
早些年的阳春三月,我在大连市七贤岭附近的小巷里,找到了不大起眼的中医博物馆。这么多年来,参观许多历史博物馆,但参观中医博物馆还是第一次。
筹建这家中医博物馆的是一名叫杨学军商人,其出生在中医世家,父亲致力于中西医结合的研究,他却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创立经营着一家科技公司。在祖辈中医文化的熏陶下,出于对中医的喜爱,杨学军历经二十多年的搜集筹备,用三年的时间建起这家占地七百多平方米的中医博物馆。
博物馆不算大,只有上下两层。楼下这层主要是大连中医记忆、中药学、养生学发展、古代中医器械等展区。楼上二层存放中医古籍文献,以及中医药文化教育空间。两层大大小小馆藏品有一千八百多件,其中不乏一些罕见孤品。
走进博物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同济堂”牌匾字迹模糊,斑驳老旧,但它“购药须出地道,制作必须精细,配售必依法度”的信条,一百多年来始终没有改变。再往里走,迎面是一堵墙,写着“大连中医记忆”六个大字,周围挂满了耳熟能详的中药名:健胃固肠丸、御汤药、三黄丸、六神丸、六味地黄丸……从熟悉的药方里,我们走进中医药的世界。
接下来,我们看到了两幅最有典藏价值的藏品。一幅是明末的《中医整骨图》,我看不明白,大意是描绘整骨技法。另一幅是清末手绘《人体解剖图》,淡淡的墨痕,在我看来更像一幅艺术品。中医之美不仅仅体现在医药方面,也还承载着雕塑、绘画、书法等艺术之美。眼前展柜里一些清末、民国老中医开的处方,泛黄的纸张上,字迹隽永流畅,堪比书法作品。
博物馆收藏的药书典籍,厚厚的,古色古香。我只能远观,即便近观,也看不懂。我倒是特别喜欢那些小巧的中医用具,写着“益母”“白术”“五味”字样的枣红色小药柜,以及称药的小铜秤、碾子、坩埚等等,它们把大自然中的草木、果实等变为药,走进病患者家中。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有人走出药房,手里提着一串细纸绳捆扎的纸包……
悠悠千载,从古至今,中医药文化源远流长,时光流转中折射出中医药经久不衰的独特魅力。
“要遵循中医药发展规律,传承精华,守正创新,加快推进中医药现代化、产业化。”
“要做好中医药守正创新、传承发展工作,建立符合中医药特点的服务体系、服务模式、管理模式、人才培养模式,使传统中医药发扬光大。”
谆谆教导犹在耳畔。我们期待着古老的中医药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传承,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