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肉联厂主席遇害案(微小说)
雪崩时,没有一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伏尔泰
邢老二,从解放起,三代皆以杀猪屠狗为业。
后公私合营,从父辈起,到肉联厂当工人,依旧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只不过有了正式工的身份。当年猪肉,尤其是猪头肉供应紧张,僧多粥少,着实风光过。
美中不足的是,邢老二是天残足,右脚天生的瘸子。其母常抱怨说:恐是杀生太多,遭的报应!其父嗤之以鼻,说道:现在坑蒙拐骗钻,吃喝嫖赌抽,贪污腐败包二奶,也没见有报应。
邢老二最佩服的不是关公关二爷,也不是诸葛亮,而是张飞、张翼德,如果没有张飞杀猪屠狗挣钱资助,哪有“桃园三结义”?整个三国都要改写。
正如三国演义说的那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不光“天下大势”,仅几十年间,像肉联厂这样的单位,也已经经历了多次分分合合,分分合合的结果就是领导增加了,领导的工资涨上了天,工人还是原地踏步走。
进入两千年,这不又开始实行改制了,新成立了“亚美肉禽加工联合有限公司”,“换汤不换药”,主要领导完成了更迭,公司的头头脑脑还是原来那帮人。这领导听说是海外名校毕业,喝过洋墨水,研究过美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的屠宰业,另外,据传其地方背景尤其深厚,是轻工局局长的小舅子。
说“换汤不换药”也不准确,称呼与时俱进了,原来的厂长不叫厂长了,改称主席,这敢情是到恒大集团学习过,取过经。“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很快就烧了起来——对车间人员实施“凭证式”竞争上岗。
邢老二从十三四岁初中辍学起,几乎埋头杀了一辈子的猪,师承祖辈,业务精湛。提起邢老二杀猪,真如“庖丁解牛”,整个厂子都树“大拇指”,人家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老邢既可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可以做到“白刀子进白刀子出”。九十年代“大练功”的时候,曾被拍成教材录像,供各大肉联厂观摩学习业务。
只是时代发展太快,临了临了,听说要啥子“杀猪证”,没有“杀猪证”,不然下岗分流!这怎么办?房贷每月要还,儿子快要结婚,老婆又没有正式工作……老邢空有一身杀猪屠狗的本事,却有劲使不出来。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老邢原以为老实本分,就可以万事不求人,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老邢现在都不敢站在自己的房檐下,去面对着老婆的白眼,儿子的冷淡,万般无奈之下,老邢只好腆着老脸,在办公楼转了几十圈后,敲开了肉联厂“一把手”傅世仁主席办公室的门。
进到主席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字:人民屠宰为人民。
“老邢,请坐,喝茶。”傅主席虽然人很年轻,也很随和,不像外界所传是个坏种。
老邢搓搓手,说:“那个厂长,不是,是主席,听说厂里要下岗,我都杀了一辈子猪了……”
傅主席看了看空手而来的老邢,半天也不见动静,兴趣骤减,说:“这都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是竞争上岗,分流增效,只是优化裁员,没有下岗这个说法的。”
“哦,那我,我,我,怎么听说我要下岗呢?”
“我们公司要改制、要发展,最近是下发了竞争上岗、柔性选岗的通知,你们车间传达了吗?”傅主席一边问道,一边操起了电话,命令道:“老袁,过来我办公室,怎么搞的?”
矮矮胖胖的人力资源部部长袁华,“雄兔脚扑朔”,一溜烟跑了进来,奋力从沙发上把老邢拉到人力资源办公室,气急败坏地说:“那是你坐的地吗?多大的事?还要惊动主席。”
“我就是想问问下岗的事?”老邢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吧,我给你解释一下,满分是一百分,有‘杀猪证’的加一百分,没有的减一百分,然后呢,按分排序。”
“我杀了一辈子猪,没办过‘杀猪证’……”
“那你的排序应该很靠后。咦,你没有‘杀猪证’,怎么能证明自己会不会杀猪呢?”袁部长一脸的不可思议,又说:“这也没办法,单位也有单位的难处,互相理解理解。”
“我会不会杀猪大家都知道,人老几辈子,没听说还需要‘杀猪证’?”
“老邢,这是规定,没有‘杀猪证’,怎么证明你会杀猪呢?杀狗要有‘杀狗证’,恐怕以后你连狗也不能杀了。”
老邢紫棠的脸色已变成通红,嘴唇不住地哆嗦!脖子都涨肿了!
“你也别找了,找到哪儿也没用,都是领导班子研究过的。”袁部长努努嘴说:“傅主席拍板定下的,谁敢反对?”
袁部长一边说着,一边将老邢请出了办公室,几个手持电棒、铁叉的保安,已经在走廊上守候多时了。老邢脸上铁青,踉踉跄跄地几乎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杀猪,我不能杀狗,好,好,要证是吧,要证是吧……
几天后,某家较为有良知的报刊,在极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一则消息:某年某月某日,亚美肉禽加工联合有限公司主席傅世仁在办公室遇害,一同遇害的还有人力资源部部长袁华。警方透漏,凶手杀人手法娴熟,一击致命,现场仅留下一枚左脚印,恐是职业杀手所为。耐人寻味的是,死者一人躺在办公桌上血已流干,一人跪在办公桌前滴血未流,似乎想证明什么。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