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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一大早，刚刚打开卷帘门的“皓齿口腔”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还没来得及穿上白大褂的胡大夫仔细一看，来者是一位半生不熟的客人，因为他是胡大夫小学同学的姐夫的姐夫，也就是说，胡大夫是来人小舅子的小舅子的小学同学。尽管这种人际关系有点绕，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但对于一个人情味很浓的小镇子来说，怎么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了。胡大夫清晰地记得，他是土地局的一名老员工，名字叫郝强。胡大夫本着顾客是上帝的理念，客气地随着同学的姐夫的称谓，亲切道：“姐夫早啊，牙不舒服啦？”
　　 老郝没有及时回话，一屁股坐在就诊台前面的椅子上，从提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然后一边慢腾腾地解着上面的死结，一边皱着眉头说：“不是我牙的事，我是想让你给这颗羊头镶上一排上门牙。”
　　 “啊？”小胡大夫差点惊掉下巴，“姐夫……你……这是……”
　　 “小胡大夫，姐夫这个事你一定得帮忙。钱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少给你的。”
　　 “哎呀，好姐夫，这不是钱的事。我从来没给羊镶过牙啊！再说了你……这是……要干嘛呢？”
　　 “活人的你都能给镶的好好儿的，一个死羊头还能难住你？至于原因，你就不要问了，肯定是有用呗。”
　　 胡大夫无奈地掰开羊头的嘴，摇着头说：“这羊原来就没有上门牙啊？我可真不知道。那你让我怎么去镶呢？”
　　 “哎呀，好兄弟，就是因为它没上牙我才让你镶的，要是有就不来找你了。”
　　 胡大夫心想：这一大早的，都遇的什么事儿啊？我咋这么倒霉呢！但转念又一想：管他呢，是人是羊又能怎么样，挣了钱就是好汉。他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问：“姐夫，你说，要镶成什么样吧？”
　　 “现在人们都时兴种牙，据我了解，先在牙床骨上拧上螺丝，然后再在螺丝上安装牙，是不是？”
　　 “是，姐夫说得没错。可那样成本会高不少。既然是一颗死羊头，我想你安上牙无非就是为了好看而已，为什么不简简单单做一排假牙往上一套呢？”
　　 “我也想过这样做，但这颗头还得放到锅里煮好长时间呢，那样简单套上去，还不得煮得掉下来？”
　　 “那倒是。如果担心掉下来，就不如按种牙的办法来。”
　　 “你就种吧。用最便宜的螺丝，用最便宜的制牙材料，只要煮不掉、煮不化就行。你看看这样得多少钱？”
　　 胡大夫琢磨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这种事我以前也没做过，姐夫你也不是外人，给上八百怎么样？”
　　 “能不能再优惠点啊？六百怎么样？”
　　 胡大夫挠了挠头，为难地笑了笑说：“既然姐夫说出来了，六百就六百吧。”
　　 “那好，我晚上过来取。”郝强长须了一口气，一块石头算落了地，脚步轻松地走了。
　　
　　 2
　　 土地局的老王，人们都叫他大王，这样的称呼不仅因为他在单位五个姓王的里面年龄最大，更是因为他会讲故事，是实实在在的故事大王。大王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哪怕是一件平平淡淡的事，只要经他一讲，那也会口吐莲花，有声有色，妙趣横生。每到快下班的时候，没事的员工经常聚在大王的办公室，听他侃大山。侃的内容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奇闻异事无所不包。
　　 星期三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六七个人又聚在了大王的办公室，其中就有郝强。郝强比大王小两岁，算是单位里的老哥们儿，他也是大王的热心听众。但他性格犟，爱认死理，两个人经常因为观点不同争得面红耳赤。今天大王讲了一个在当地流传已久的故事：
　　 旧社会的时候，人们家里普遍穷，家家户户都省吃俭用。那时候，媳妇在家庭里地位很低，特别是新媳妇更是没有地位。要不怎么说“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呢”？只有熬成婆了，才有了颐指气使晚辈的资格，也才有了地位。很多做了婆婆的女人，往往把自己多年来受的委屈变本加厉地转移到儿媳的身上。传说有一家不算穷的人家的大儿子娶回一个特别嘴馋的媳妇。到了冬天，家里杀了一口大猪，媳妇本以为婆婆会给全家大吃一顿。可过日子精打细算惯了的婆婆卖掉了一半的肉，又把剩下的肉绝大部分埋在了冰窖里，凉房里只留下了一套猪的头蹄和少量的几块肉，每天做饭时只切那么一丁点。新媳妇嘴馋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地央求丈夫想办法给弄点肉来让她好好解解馋。丈夫经不住媳妇的软磨硬泡，答应夜里一起去凉房里偷一些肉回来，在自己小家的锅里悄悄地炖着吃掉。可小两口到了凉房里，看来看去却无从下手。因为有数的几块方方正正肉无论从哪一块上切一块，都会被母亲发现。情急之下，还是媳妇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猪嘴里的舌头割下来，这样老太太就很难发现。二人一拍即合。当晚小两口高高兴兴地大快朵颐，给媳妇解了馋。
　　 转眼到了年三十，婆婆把猪头蹄放到大铁锅里煮上，香喷喷的肉味真让人垂涎三尺。一家七八口人早早守候在餐桌旁等待着这期盼已久的油乎乎的大餐。猪头出锅后，动手切割的当然是一家之主的老公公了。他掰开猪嘴后惊讶地叫出声来：这猪怎么没有舌头呢？这时聪明的婆婆立刻就明白了究竟。她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大儿子和儿媳，带着影射的口吻说：牛没上牙马没胆，猪没舌头太稀罕……
　　 老王正讲到了兴头，小高插嘴问道：“牛真的没有上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王回道：“就是。牛啦，羊啦这些反刍动物都没有上牙。”
　　 郝强马上反驳道：“不对吧，羊怎么会没有上牙呢？”
　　 “我说的是上门牙。”大王把话又严谨了一下。
　　 “是呀，我也是说上门牙。”郝强执拗地说。
　　 “你还见过有上门牙的羊？”大王带着讥讽的口气说。
　　 “当然啦！”郝强斩钉截铁道。
　　 老王显然因为郝强的固执有些生气了。“这样吧，就咱们这伙人，”大王用手指环绕了一圈，“周五晚上咱们喝一顿酒，如果你能找到一颗有上门牙的羊头，这顿饭我请；要是找不到，那就你买单。怎么样？”
　　 “行！”郝强坚定地说。
　　 大伙都赞成道：“行，好主意！”众人想：看来周五又有人请客了，管他谁输谁赢呢。
　　
　　 3
　　 在大家的期盼中，周五晚饭的时间到了。其实大家在大王和郝强僵持后，都不约而同地做了认真的核查工作。有的上网，有的问人，有的还亲自去有羊的地方实地查看。但在随后的两天里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他们更关心的是宴席。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暗笑郝强的固执，等待和想象着到时候他的难堪。
　　 下班后，大伙早早就到了约定好的饭馆，最后到的是郝强。只见他从容不迫地从袋子里掏出一颗热乎乎的羊头放在了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空盘子里。除了胸有成竹的大王之外，大家心急火燎地赶紧掰开羊的嘴。一群人顿时傻眼了，也包括胸有成竹的大王。
　　 这顿酒最后由满腹狐疑的大王买了单，共花了320块钱。得意洋洋的郝强一直处于兴高采烈的亢奋之中。
　　 散席时，大王醉了。嘴里不停地念叨道：“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满面红光的郝强用右手搀扶着大王，乜斜着眼道：“大王哥咋醉成这样？出了三百多块的饭钱心疼啦？”说完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