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
小时候,过了腊月二十三,就算是过年了,准确地说是忙过年。
妈妈起早贪黑,蒸一锅锅各种形状的香喷喷的大馒头,是为了留着正月里吃方便,到时,每次做饭,只要加热一下就能吃啦,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使劲儿地走亲戚访朋友什么的。爸爸炒的留着过年吃的瓜子、榛子、花生,香味儿总是飘出老远老远,别说让我们吃呀,就是闻闻也过瘾极啦。我跟哥哥弟弟一起,也在院子里忙,我们的小脸蛋儿常冻得通红,头上的汗却在冰天雪地里呼呼地帽着白色的热气儿。哥哥认真地把那些长长的横七竖八的干树枝用锋快的斧子砍断,我跟弟弟分工合作,把粗的和细的柴禾分成两部分,然后,整齐地码起垛来,我们那码垛的水平相当有功夫,高高的柴禾垛,如刀切的一样横平竖直,我们家的柴禾垛,简直成为全村一绝,常引来村里路过的人的啧啧称赞呢。爸爸妈妈听到对我们的夸奖,总是笑眯眯的,他们会跑进仓房里捧些瓜子什么的奖励给我们,我们吃得可是格外香甜啊。
等到了腊月二十八,爸爸跟哥哥一块儿,到园子里,用镐头刨开那个圆咕隆的大冰包,抠出来里面早切割成一块儿一块的冻猪肉,搬回来,摆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化了,就妈妈用大锅煮上它。每每锅里的水刚开,肉香已扑鼻而来,我和弟弟忍不住馋,常围在忙着翻动着锅中肉的妈妈身边,谁也不说要吃,却一个劲儿喊着香。妈妈边骂着小馋鬼儿,边撕些熟了的瘦肉,塞进我们嗷嗷待吃的小嘴儿里。
腊月二十九,爸爸裁红纸,哥哥挥毫泼墨,写上连年有余的对联儿,我和弟弟跑进跑出地去张贴。爸爸还编制个大灯笼,等到三十晚上挂在院子里高高的灯笼杆上,到时再加上别家的灯笼一起亮起来,全村的夜,几乎就是明亮的灯笼的海洋。这盛况持续整个正月,据说,谁家的灯笼亮,谁家将有一年的好日子过呢。爸爸还会给我和弟弟妹妹们,每人做一个罐头瓶子灯笼。我们用小棍儿挑着,活脱脱一个个巡夜的小更夫,游动在节日的夜色里。
腊月三十,大年到。
早晨的饭是随意吃的,吃完了,爸爸妈妈开始准备晚上的菜。这可是马虎不得的,鸡鸭鱼一样也不能少,吃多少不说,是为图个吉祥。妈会弄些冻芹菜,做饺子馅儿,那是借了芹菜的勤快勤快的意思,而酸菜是不能在这天吃的,酸嘛,谁家能期待酸酸的生活呢?
天刚擦黑,七碟子八碗摆上来,全家人围坐一起,团年饭开席。我们小孩子总是如蜻蜓点水般,这吃几口那吃几口,装饱了肚子,在妈妈的吆喝下,胡乱地抓过自己的一身新衣服,从头武装到脚,接着就去邻居家找小伙伴攀比去了。倒是爸爸妈妈仍慢条斯理地吃着,谈着过去一年的收获和新一年的打算,别有一番情趣。
吃过晚饭,妈妈开始在案板上叮当叮当地剁起饺子馅儿。只有我有资格做妈妈的帮手,我会擀饺子皮儿啊。这样一来,我就总是有机会在妈妈放了硬币的饺子上做些记号,以便半夜时我能吃到象征福气的藏钱饺子。可惜,煮熟的饺子经常走样得面目全非,使得我从来都没找到过我想找的福气饺子。为了能抓住福气,不能甘心,常常是我们姐弟比赛多吃,结果撑得够戗,福气饺子还是被爸爸吃到啦。每当这时,妈妈就开心地笑着说:“你爸有福,咱全家就都有福啦。”我们小孩子虽然仍有些扫兴,但听妈妈这样说,也就觉得来年的新衣服和好吃的,都已经在热烈招手了,所以,马上也就会高兴起来。
吃完年夜饭,大人去村里各家各户中给尊敬长拜年,我们小孩子,还是提着灯笼,像游勇一样,走街蹿巷地疯。偶尔叮当叮当地放几只山响的炮仗,开心得很。新衣服的口袋都是要撑破肚皮的样子,里面不外是一些自己家或者小伙伴互相换的水果糖什么的。饿了,我们就含上一块儿,困了就钻进谁家,只要啃上一只黑黑的水灵灵凉哇哇的冻梨,顿时睡意全消。一般来说,大年夜是不能睡觉的。
现在,又要过年了,想想这些过年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我小时候过年的风俗,就是至今也还在家乡继续出现或以更丰富的形式出现着、轮回着,可如今的我,对过年的那份向往和期盼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生活水平提高了,使我们的平常日子一如过年,使我们对年味的感觉麻木了?还是我老了?
关于这一点,我总是沉浸在小时候过年的那种特别的氛围里,深深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