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我的读书时光(散文)
自三十五岁以后,总感觉时光流逝的越来越快,想拉都拉不住,一晃神,一转眼,一年便走完了。便在这种紧张和焦虑中,不曾想四十不惑之年竟悄然而至。四十岁,这是个之前心底远不敢触及的年龄。在这样的人生节点,我想赶紧用笔墨记录点什么,以免某天时间久远到无法再从脑海中将那一段段宝贵的记忆拣起,则悔之晚矣。今天的文字就从我的学生时代写起吧。
我的求学生涯一共有17年,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4年,大学4年。
一、简陋的山村小学装着我的童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正是我们八零后这批人的小学求学时光。那时乡村教育特别落后,学习环境也非常简陋。我们那个村子(村级行政区划单位)由五个小组组成,一个小组就是一个小村庄,稀稀落落住着十多户人家。整个村子合办了一所小学,坐落在其中一个规模较大组所在的村庄里。学校建在村子地势稍高、较为开阔的一片空场上。一共三间联排平房,两间稍大的是教室,靠边一间偏房作办公室用。厕所则是借用五百米开外一个空置土坯民房改造出来的半露天公厕。学校只开办一到四年级,学生加起来不足五十人。整个学校一共就三个老师,两个民办(属于临时聘用)的,一个带编制的。每个老师身兼所有学科教学,什么都教。其中学前班、一年级和四年级共用一个教室,二年级、三年级共用一个教室。班级之间用过道隔开。老师通常在给其中一个年级讲课时便让旁边另个年级学生自行预习功课或者做作业,待到讲完那边了再来给这边讲,如此往复。
教室前面是个一百平左右的运动场,直接用泥土铺就再用石磙碾实而成,场子两边各支了一个篮球架,这就是我们课后的活动场所了。小学下课后的娱乐方式也特别简单,玩得多的就是丢手绢、打弹珠、折纸飞机、老鹰抓小鸡、跳房子之类。说起跳房子,就是用尖石块在广场泥土地上画出一座房子样式,房子由大小相似的格子组成,格子长宽约40厘米,共9个格子,然后按顺序在每个格子里面写上1~9的数字。画好后弄一个比较方正的小石块,按一定的规则,将石块从一格单脚踢到另一格,最终全部踢完没压内线也没出外线者胜出。
学校离家约莫两里地,从学校出发顺着一条小溪流绵延而下,就到我们村庄了。那时的孩子没有现在娇贵,自六岁送进学堂门后就和大孩子们一起自己走路上下学。那时的学业负担不重,更没有现今这么多的高科技玩具,孩子们更多时候都是与花草鸟虫相伴。每天放学铃一响,大伙就拽起书包往家的方向飞奔,一路上打着,闹着,笑着。欢声笑语先是洋溢在路上,而后在村庄周围响起,田埂边,山岗上,小溪旁,菜地里……
当然也有难熬的时候,就是每年冬天到来时。学校教室窗户是用透明塑料膜封着的,为了通风透气特意在上面扎了一些小孔。每到冬日,寒风从气孔钻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为了驱寒,我们在家用那个废旧的搪瓷杯做成火笼子(杯子两边钻个眼,用根铁丝穿起来吊着),上学时候,就装些火棍再放些父母做饭时烧好的火炭(在大些的火棍还没烧尽时用柴火灰捂灭制成)提到学校去,上课时就放在桌子底下御寒。这种家里自制的木炭不经烧,一般到第二堂课时就快熄灭了。下课,如果发现还有一点小火星,带来的木炭又没用完,我们就连忙提着火笼子跑到操场上用力甩起圈来,直至将木炭重新燃起。
等到了五六年级,就得去别村的小学借读了。新学校离家五六里地,需要翻越好几个山岭。我们每天早上六点多出发,晚上再回来,中午在学校就餐。说是就餐,其实是学校中午安排伙夫煮一大锅米饭。我们在家带些米去学校称好兑换成粮票,待到午餐时间再拿着粮票去换热饭吃。一般四两的粮票换一大碗米饭,正常饭量的基本就够吃了。菜是头天晚上母亲提前在家做好的,弄个玻璃罐头瓶子装着,第二天中午吃饭时直接夹出来,用热饭盖着,盖一会待到不太凉了便就着米饭进食。新学校门口也有一条小溪,将学校三面蜿蜒围起,溪上有座小桥,是通向外面的。每天打完饭,我们借读生(从我们村小过来借读五六年级的学生)便全部端着饭碗聚集到小溪旁,大伙边聊天边扒拉着饭碗,吃完直接就着溪水洗干净碗筷。这时溪中小鱼总会成群结队游过来抢食水中饭粒,赶都赶不走。
最难熬的是冬日里的下雨天,去新学校的山路上满是泥泞,经常上学的路走上一半鞋子就被全部浸湿了,接下来在学校里一冻就是一整天。读五六年级那两年的冬天,同学们脚上长冻疮是常有的事,有些严重的在上学途中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那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时候能够买上一双胶鞋,若是再加一双毛绒手套就更好了。
读五年级时,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全家人都被吓坏了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是一个下午,学校组织大家打防疫针,由于当时医疗条件落后,来给我们扎针的是个乡村女赤脚医生(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对没有医生执业资格证的乡村老郎中的统称)。我在被扎完针后,感觉大腿有点微微痛,起初也没大在意,结果等到下午放学准备回家时,竟发现自己打针的那条腿没有知觉走不了路了。后来还是在老师安排下,被一同借读的几个同学轮流背着送了回去。当天晚上,全家人都惴惴不安,大家都摸不准我的腿到底什么情况,想着会不会一辈子都不能再走路了。幸而的是请假在家休息三四天后,我的腿慢慢恢复了知觉,逐渐可以正常行走起来。
二、初中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成长时光
待到了初中,我们就到镇上去上学了。从家去镇上有十多里地,一去就是一周,头个星期天下午走,第二个星期五下午回。现在想来,整个学生时代里初中生涯应该是最苦的,如果重来一次的话,当时的住宿和饮食条件恐怕让现在的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初中学校没有专门的食堂,无法直接提供饭食,只有一个大锅炉用来蒸饭和菜。每个班级拥有一个约莫长宽各一米的方形铁架,我们自己准备有用来蒸米饭的铝饭盒和蒸菜的玻璃罐头瓶子。在饭盒里装上米,加上自来水;在罐头瓶子里放点黄豆或干腌菜、干豆角之类,再加点水和油。然后将它们一个个叠放到自己班级的方形铁架里,再由当天班级里值日生抬到大锅炉里去蒸;放学后再由值日生抬出来,大伙取出自己的饭菜食用。如果碰上往锅炉里放铁架时饭盒不小心被打翻了导致饭没蒸熟,或是头天锅炉开火早导致第二天早上去取时发现饭已馊了,就只有空腹一顿了。刚上初中时大伙对蒸食(用蒸汽直接蒸熟的食物)很不适应,吃了不到一周几乎每个人都上火,很多同学得了红眼病,异常难受,持续个把月才逐渐恢复正常。红眼病是否和饮食有关,不得而知了。
最难熬的还是大冬天。零下几度的低温,男孩子们都没备暖水瓶(当然即使备了估计也轮不到接开水的份),早上起来直接到自来水龙头旁就着冰水抢着洗脸、漱口。洗完过了十多分钟,双手装在裤袋里还像被刀割不停,刺骨地疼,上早自习时甚至连书都拿不稳。再难,我们都硬撑着,读书哪有不艰苦的?我们常常也这样想,因为我们长大了。
读初一、初二时我们还在老校区。学生宿舍建在一片特别潮湿的低凹地带。每到雨季,宿舍里地面上的水几乎有脚背深,大伙只有垫着几个砖头块进出。由于宿舍里住的人数较多,里面卫生状况又差,加之潮湿,整个宿舍尿骚味、腥臭味混为一体。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多同学身上都长满了疥疮,晚上睡觉时浑身挠个不停。
当然也有“浪漫”的时候,那个年代电力供应不足,晚上停电是常有的事。于是我们都买了蜡烛备上,每每碰到早自习或晚自习停电便将蜡烛点上。(为了节约一般是和同桌一起共用一根蜡烛,这次用我的下次用你的)停电的自习课上,整个教室一眼望去星光点点,灯火辉煌,很是壮观。多年以后,这个景象在我的心中还是一道不能忘记的风景。
初中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离家,第一次在外面寄宿。初时特别不适应,每晚晚自习中途休息时,我总爱透过教室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伤和思念。许是性格过于感性又有些内向,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写作,总想把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留在文字里。同时在小学一直不大好的语文成绩也因为作文得高分的缘故逐渐变得好起来。作文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朗诵,这也激起了我对语文更大的学习兴趣和信心。
中考算是我的一个小小高光时刻。欣慰的是平时语文成绩只是中上等的我那年中考语文竟考了一百分,得了全校第一;遗憾的是因为中考体育分只得了四分(满分三十分)缘故导致我与区里最好的高中因总分一分之差失之交臂。(后来那个名牌高中因当年招生未满录取线降了一分下来,可惜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已在另一所普通高中入学就读了)
有些事,总是阴差阳错的,可能这就是生活的样子吧。无怨无悔,只是心存遗憾了。
三、在高中,我还是遇到了最好的我
进入高中,我们逐渐成年,不再那么懵懂无知,开始向往起外面的世界和憧憬着未来的大学校园。
高中校园后山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青葱,鸟语花香充盈其中,那是我最愿意去的地方。竹林中间是几十级水泥台阶,拾阶而上,就是我们的足球场。学校每年最大的盛会——冬季田径运动会就是在那里举办。
高一时学业还不太忙,基于对文学的兴趣我加入了当时学校唯一的一个社团——星火文学社。进去后,被里面一些同学的文学才华深深折服。记忆犹新的是有个同学写过一篇题为《狂人说星》的文章,将上百个影视歌剧明星的名字串在一起,组成了一篇小说,小说故事还异常精彩。发现文学社里高手如林后,我也开始对自己期许满满,想着有一天能在文学上有所造诣。然颇感遗憾的是大家聚一起办了一两期校园刊物后,随着学业负担加重便陆续离开了,最终社团发展的事也不了了之。
到了高二,学校开始文理分班,情窦初开的我发现自己暗恋上了班上一个新分过来的女孩。她是学美术的,长得很漂亮,但文化课成绩不大好。那时一见到她就很紧张,自卑的我也不敢多跟她讲话。她是走读生,当时我们班教室在二楼,有时晚上上自习前我正在教室外楼道护栏上趴着,远远望见她从校园小路往教学楼走来了,特意估摸着时间跑下楼去,只为在下楼梯时能和她相遇搭讪上几句。后来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提前来学校补课时有幸和她成了同桌,关系变得熟络起来。高三时她还特意请我在午休时间帮她补了个把月的的数学课。高考前夕,同学们都忙着拍毕业照留念,我终于鼓起勇气邀请她一起在教学楼二楼露台一角拍了张双人合照。只是那份初生的情愫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敢对她公开。
在我记忆中整个高中生涯似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学习。尤其高三时,每天上完晚自习已十点半钟,回宿舍洗漱完毕立马入睡,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余的时间都是埋在题海中,钻在书堆里。每个同学的课桌前端都摆着几个立式不锈钢书夹,书竖立着一本挨一本从桌子左沿摆到右沿仍不够放,还得摞起来再放上一层。从教室门口一眼望去,不见桌面,也看不见人身,只见一个个人头不时从厚厚的书堆里探出。
由于心态不好,平时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的我,第一年高考只考了个二本大学,心有不甘,便选择复读一年。那一年的复读班生活也是整个高中最不愿忆及的一段岁月。整个人就像个学习机器,几乎每天都活在困苦和学业之中。十多个小时与书为伴,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间来回转动。那时有过恨书的情绪,可能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吧。平时也不再有任何兴趣爱好,头脑里除了学习成绩别无他想,整个学年下来甚至连一同补习的同班同学都没说上几句话。结果付出了那么多,那一年高考成绩比头一年还差。高考完的当晚,自知没考好的自己一个人傻傻地坐在考点学校操场大草坪上,想起高中四年的艰辛付出心酸不已。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那样独自安静地在暮色中坐着,整晚没睡,也没挪动身子。
毕业后好多年都没再踏进高中校园。直至2017年春节假期,在高中同学群里听闻母校已搬迁,旧的校区很快就要拆了。我连忙驱车二十多公里从老家赶了过去。这是自2003年毕业离开后阔别14年再次回到高中母校。当年的教学楼墙体已满是斑驳,布满了沧桑和岁月的痕迹;平常做课间操的操场上荒草丛生;升旗台上的旗杆锈迹斑斑,却还傲然地伫立在那里。我特意去了趟学校后山那片竹林,竹子上当年被学生刻上的字符还清晰可见,只有它见证着曾经遗留这里的每一段青葱岁月。上面的足球场已被开发成了菜地。当初那么平整的一大片被分割成了一条条一块块,而后被撒上了肥料和种子,才终有了今日的盎然绿意。
总结四年高中,不能完全以考取什么样的大学而论,我在那段时间,毕竟遇到了最好的我。
四、庆幸象牙塔里的那些故事没有害死我
高考成绩不理想,却又很想继续我的学业。父亲为了筹措学费,决定邀请亲朋好友过来办一场升学宴。望着手里来自不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百般不同意。然看着自己寒碜的家庭状况,最终拗不过父亲,硬着头皮参与到了宴席操办中来。宴会那天,我一边应付着亲戚们的盘问,一边借着干活的理由抽身离开。一整天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