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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秋】打麻将


作者:寸心知 白丁,17.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31发表时间:2024-09-28 17:44:33
摘要:描写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小学打麻将的情景,刻画出当时几个人的临场表现和不同性格。

福源学校孤零零地趴在团山垴下。
   1970年下学期,全校只安排了两个公办老师:陈校长、丁老师,都喜欢打麻将。
   陈校长在文革中受到冲击乃至通缉,通缉令上赫然写着:“陈犯XX,男性,现年38岁,鲫鱼脑壳泥鳅嘴,八字眉毛招风耳,足蹬皮鞋,操L县口音……”陈校长看了,一笑置之,还说:“就算抓到我,剐冇皮,杀冇血,他们也太不划算了,何苦呢?”大有替造反派惋惜之意。
   丁老师人缘好,教语文,平时喜欢胡诌几句逗人发笑的打油诗。比如他曾在课堂上讲解唐代江孜那首打油诗《雪》,并改写成L县白话:“天上好懵懂,打翻石灰桶。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乐得同学们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
   钱老多大名赵钱多,农民。大概父辈贫穷希望他能翻身致富吧,但未能如愿以偿。一听说陈校长、丁老师星期天不回家,高兴极了,马上告诉李医师赶往学校“砌长城”。李医师也高兴,带上他儿子(小名牯子)立马就走。
   当地人打麻将是算番的,而且精确到个位,很考验人的脑力。打输的惩罚一般就是戴草帽、钻桌子。
   钱老多早到,美滋滋地把牌都砌好了。陈校长眉开眼笑地致辞:
   “贵宾驾到!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娱乐一下,欢迎钱老多、李医师,哦,还有牯子同学。招待不恭,望多多海涵!”
   大家都有点受宠若惊,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呢?
   丁老师接言道: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看还是要先学习毛主席最高指示武装头脑:‘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今晚你们几位光临我校传经送宝、指导打牌,那就既要认真打,也要认真罚!”
   李医师不动声色坐好。钱老多面有怯色,说:
   “要认真?”
   两位公办老师一脸严肃,几乎异口同声说:
   “那当然。输了,不戴草帽了,改戴篮球!”
   钱老多吃了一惊:
   “怎么改了?真戴篮球?”
   “军中无戏言,一言为定!”陈校长回答得斩钉截铁。
   说话间,丁老师给每人发了9个粉笔头,算大筹码,抵900番;9根长香签,抵90番;10根短香签,抵10番(香签系丁老师抽水烟筒点火剩下,粉笔头则应有尽有)。共计1000番。并朗声宣布:“筹码打完,篮球上头!”
   四个人开始打牌了,牯子乐得在一旁观战。
   李医师一直不言不语,稳扎稳打;陈校长有说有笑,举重若轻;丁老师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只有钱老多心事重重,压力山大。
   不一会儿,筹码开始向陈校长、丁老师集中,李医师的筹码也少了,钱老多的筹码更是像热水泼雪一般,少得更快。
   钱老多心慌了,虽然是冬天,脑门上仍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慌了。可越是心慌,牌打得越烂,他看着像孔乙己所说“多乎哉,不多也”的几个小筹码,面红耳赤,抓牌的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钱老多,怎么手也抖起来了?慌什么,你不是还有几个筹码吗?!”陈校长不怀好意地奚落钱老多。
   “我不慌,陈校长,不要看险。石头也有翻转时呢,我就要胡牌的。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牌儿啊,现在是脖子上磨刀——危险万分了,你可要争口气,胡一首呀!”钱老多强作镇定。
   关键时刻到了!
   钱老多的牌还是不好。他急了,大叫:
   “牯子,你也不过来‘挑土’,看着牛吃禾!快呀,快过来!”
   “挑土”就是帮忙、指点的意思。看着钱老多坐以待毙的可怜模样,牯子于心不忍,赶快走到钱老多后面看牌:哦,听牌了,就差胡了,可以脱险呀!牯子赶紧在钱老多耳边轻轻说道:
   “钱叔,没事。胡六万,二十番!”
   “哦,真的?没错?”
   “对,真的没错!”
   钱老多高兴极了:你陈校长想“看险”?没门!
   福源人说的“看险”,就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轮到钱老多摸牌了,他伸出右手,抓了一张牌,用手指摸了摸,翻开一看:六万!
   钱老多一激动,脱口而出:
   “六十番!”
   霎时,其余三个人都傻眼了,钱老多手气怎么那么好,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竟然胡了个大番子,那就死里逃生了,真气人!是什么大番呢?
   三个人自然团结一致,要钱老多把牌倒下来:查验!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哪有六十番,勉勉强强凑够二十番,也就是能胡牌而已。明目张胆的诈胡,无效,罚!
   丁老师早把篮球拿了出来,交给牯子。牯子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把篮球悄悄放到一边。
   陈校长见了,厉声喝道:“牯子,怎么拖拖拉拉?你要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照章办事,坚决执行!”
   牯子勉为其难地对钱老多说:“军令如山倒,钱叔,怪不得我呀,只能委屈你了!”边说边把篮球扣到了钱老多头上。
   那是一个什么篮球啊!是一个已经报废的橡皮篮球,外面的橡胶颗粒早磨平了,里面的气泄了,瘪了,凹了进去,正好能容下一个头。把篮球戴到钱老多的头上,不大不小——刚好,头顶凸起光秃秃的一片蛋黄色,额前快把眼睛遮住,影响视线,钱老多只能用手不停地把篮球往上推。篮球的重量足以让钱老多瘦长的脖子不堪重负,又酸又胀,好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三个牌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牯子强忍着没笑。钱老多被压在破篮球下面,很憋气,心里更憋气,委屈地骂牯子:
   “好你个牯子,刚开始你看着牛吃禾,不来帮我;要你挑土,又搞成个六十番,害得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又落井下石,要我戴篮球你倒是蛮热心!你说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牯子也装作一肚子委屈,争辩说:
   “钱叔,你真是‘好人当作贼,鸡屎当作墨’呀,我怎么不是帮你:说得清清楚楚——胡六万,二十番。你硬要说成六十番,怎么能怪我呢?你要他们三个评评理,我是帮你还是害你?”
   陈校长、丁老师马上表示:“这还用说,当然是帮你呐。只能怪你20、60都搞不清,稀泥糊不上墙,你还拉屎不出怪饭煮得硬,莫名其妙,活该活该!”气得钱老多半天说不出话来。
   忘了打了几圈,夜深了,大家还兴致盎然,看着钱老多戴篮球的狼狈相,更来了精神。钱老多头上顶着一个破篮球,晕晕乎乎的,输得更惨了。虽是三九寒冬,他却脸胀得通红,抓耳挠腮,浑身燥热,汗水从额头不断渗下,鼻尖上也挂着一滴汗珠,摇摇欲坠。他越急越输,越输越急,终于受不了了,大喝一声:“牯子,快来给我出出气!”
   牯子蒙了,李医师他们三人也蒙了:怎么回事?还真怪上牯子了?
   钱老多气呼呼地说:“快帮我把头上这个破篮球的气挤出来!”
   原来如此。四个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牯子于是赶快把篮球从钱老多头上取下,使尽全身力气挤压,其实也没挤出多少气,再重新戴回钱老多头上,还关切地问:
   “钱叔,这下好多了吧?”
   钱老多没好气地回答:
   “是啊,你是尽了心,还好多了?我戴在头上怎么还是那么沉甸甸的呀?!”
   陈校长和丁老师看着戴了一个晚上篮球、被折磨得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钱老多,不禁放声大笑。李医师和牯子则强忍着把笑声压到肚子里,让钱老多在一边把满腹牢骚发泄了一通:
   “真见鬼了,整整一个晚上,破篮球没离头,好像生了根,我怎么这么倒霉?比白天出工还累!我这是图什么呀?!”
   陈校长喜形于色地接过话题说:
   “钱老多,图什么?图个高兴,好玩呗。看着你戴篮球,我们多开心啊!来,你今天也确实不容易,一个晚上自始至终戴着个破篮球,好像上了锡焊,就是取不脱,真辛苦了。这样吧,我仿照毛主席《卜算子·咏梅》送你一首词,聊表安慰:
   “篮球送你归,草帽迎你到。已是筹码打完时,我们旁边笑。
   笑也由我笑,怎么又输了?孔夫子行李尽是书(输),哭也当作笑。”
   李医师和牯子一齐喝彩:“好!”
   丁老师装出惺惺相惜的样子,作沉思状,也迸出一首古词来:
   “麻将筹码今不在,只是面色改。小楼今夜打东风,钱老不堪回首篮球中。问君能有几多愁,只有一头汗水满面流!”
   钱老多十分气恼,发狠道:“好,谢谢你们送的好诗,让你们幸灾乐祸!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也不会倒一辈子霉,还有下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吧!”
   李医师气定神闲,依然微微地笑了笑。
   一伙人说说笑笑走出门来,只见万里晴空,月色如水。此时已是凌晨,万籁俱寂,寒气袭人,李医师和牯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钱老多颤抖得更厉害,佝偻着身子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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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那样的社会里,几个合脾气的人聚一起打麻将,确实是难得的娱乐。这篇文章写得很是有趣,几个牌友各有特性,作者写得栩栩如生。这篇文章读来十分有趣,建议朋友们都来读一读。【编辑:河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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