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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奇钓
钓鱼也许是很多L县人生活中的一大乐趣。自古以来,喜欢钓鱼的人总有一些难忘的经历,总会留下些耐人寻味的遗韵。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情画意自不用说,郑板桥的“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做鱼竿”的潇洒清高也不必说,光是L县人钓鱼的奇闻异事也足以吊起世人的胃口,令人心驰神往。
L县人中不乏垂钓高手。当然更不乏嘴上功夫厉害、实际全靠运气的“行家里手”,人称“假里手”。我个人认为,钓鱼这活儿,也有点像周瑜打黄盖,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必须两厢情愿。不然,就算你的钓具再好,鱼饵再香甜诱“人”(应该是“诱鱼”),技术再高人一等、炉火纯青,那鱼儿就是不张嘴、不咬钩,你也只能干着急,徒呼奈何。而钓鱼往往还与季节、时间、天气、水温、环境、饵食等等密切相关,所以就有“神仙难钓午时鱼”之类的经验之谈,人很难改变这一切。那么,对一般人而言,牛皮就吹不起来。是不是高手,能不能当“师父”,就得看“干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有一次,我和朋友老李一起去钓鱼。时间是下午,阴雨连绵的,不是好天气。鱼漂一直稳稳当当、纹丝不动,人也没有一点生气。直到4点左右,正昏昏欲睡之际,忽听老李一声惊呼:“上了,上鱼了!快来!快来!”我顿时倦意全无,奔了过去。是啊,鱼漂不见了,鱼竿弯弯的垂了下去,钓丝绷得紧紧的,老李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神情严肃。没看到鱼,但是看情形知道水里确实有鱼。我在旁边大呼小叫:“稳住,稳住!别让它跑了!”老李却一言不发,在水库大坝的斜坡上一会儿顺着鱼的拉力跟着往下冲,一会儿挺着鱼竿往后退,上上下下,循环往复。如此折腾了半个小时吧,还是没见鱼的踪影。老李先是说“是条大鱼”,慢慢又说“是条鲤鱼”;先是说“有四五斤”,慢慢变成了“七八斤”。反正僵持了近一个小时,那鱼才现出了庐山真面目:赫然一条大草鱼!呛水后,鱼也累了,人也累了,塘主的抄网也赶到了,奋力一捞,大草鱼落网,上岸了!哎呀,真是个大家伙!拿秤一称,整整16斤!当然这不是很大的鱼,但是要知道,我们那天是去钓鲫鱼,用的是钓小鱼的鱼竿,小小的钩,细细的丝,钓着这么大的鱼,竟然钓丝没断,鱼竿没折,鱼儿没跑,简直是奇迹!由此我对老李的钓技钦佩不已。一句话,高!
钓鱼的姿势也有奇怪的。听人闲聊,又说到刚才提到的老李去水库钓鱼,那次是“水漫金山”,把立足之地也泡成了水乡泽国,有齐大腿深吧。而鱼儿活动之地还离得很远。总不能小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钓鱼吧?怎么办呢?这位仁兄亏他想得出,竟然搬来一条农村吃饭坐的高板凳放在深水处,自己爬了上去,高高站在板凳上,手把鱼竿钓起鱼来。想想他这耍杂技般的“高空作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模样,不禁为他暗捏一把汗。奇吧?惊险吧?可惜不知道他坚持这种高难度姿势有多久,没能进入吉尼斯纪录可说是L县钓鱼史上一大憾事!
老李的钓鱼趣事还远不止此。比如他在金山水库因起得太早,雾气蒙蒙的,为钓友提前打窝子而把一块块枯饼打在水田里而哭笑不得。比如我们到十几里远的武家山水库钓鱼,一再恋战傍晚收队已经没了回县城的班车,只好两个人灰溜溜拦住一辆顺路的“长把轿车”——手扶拖拉机,打算放下身段爬到装有四头大肥猪的拖斗里回家。我实在受不了那过分浓烈的猪粪臭而一再抗议,两个人才得以挤在司机两侧“雅座”将就。可乐极生悲,这位仁兄攀上“雅座”时过于心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的头撞在铁栏杆上,顿时发出“哎呦”的叫痛声,头上倏忽增加了一个大包。但不管如何,没有辛苦自己可怜巴巴、疲惫不堪的两条腿而徒步返回,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心里又有些欣慰。这经历、这心情,也奇吧。
然而,这几次还都正儿巴经地钓到了鱼。
也有钓到其他东西的,不是鱼,这就更奇了!
比如钓螺蛳。没听说过吧?当然绝不会真的专门去钓螺蛳,但有人却意外地钓到了。等牛盘衣(胎盘)一样,等了大半天,鱼漂安安静静,死气沉沉,人也死气沉沉,不抱任何指望了,随它去吧。可当你睡眼惺忪之后定睛一看,突然发现鱼漂不见了,抑制不住的激动,简直欣喜欲狂,赶紧稳稳把住鱼竿往上挑去,怎么没有白花花的鱼儿?钓丝末端死死咬住鱼钩的,竟是一个滴溜溜旋转着的螺蛳!要说感受,好几个这样的“幸运儿”几乎无一例外:哭笑不得!
螺蛳能钓?没错,能。你想,螺蛳也是水里生活,也要吃东西,也有嘴,饥不择食,有食就咬,有何不可?!不仅如此,螺蛳还能捉老鼠呢。不信?就有。我们县有位老秘书,就曾经写过一篇新闻稿,题目就是“四个螺蛳捉老鼠”,好像是说保护刚播的早稻种子的,一只老鼠去搞破坏,恰巧被秧田里的四个螺蛳各咬住一只脚,脱身不得,被人生擒活捉,于是成就一段护秧佳话。据说确有其事,你说巧不巧?
河蚌自然也能钓。这是同理可证的事情。一次和朋友同去江边钓鱼,我漫不经心问起他:“你昨天也来了,钓到鱼了吗?”他有些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很纳闷,很简单的问题,怎么那么为难呢?这更激起了我的兴趣,乃穷追不舍。终于,禁不住我软磨硬泡,他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昨天跟今天一样,老没半点动静,我就干脆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开眼,发现鱼漂不见了,心中一阵窃喜,赶紧操起鱼竿,一看,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河蚌,在空中旋转着,还一直不松口。你说气不气人?我当时只怕被人看见,让人笑话,像做了贼一样,把个蚌壳偷偷取下来,丢赃物一般恨恨地扔回了水里。你老是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你说,我为啥这么倒霉,钓鱼却钓到这么个玩意儿?!实在让人受不了啊!”听着朋友这一段大倒苦水的忆苦思甜课,我不禁后悔为什么要死缠烂打地追问这么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螺蛳、蚌壳都能钓,蛤蟆、黄鳝肯定不在话下。L县人好多小时候都钓过蛤蟆,我当然也钓过。钓蛤蟆好玩,因为它有点傻乎乎的,拿一根竹竿,系上一根线,不用鱼钩,也不要鱼饵,在线的末端绑好一个棉花球就行。早稻成熟的时候,站在田边,只要把钓竿伸出去,在稻子上面晃动,马上会有蛤蟆往上跳跃,此起彼伏的,热闹非常。如果跳到足够的高度,咬着了“饵”,它就会死死咬住毫不放松。你完全可以稳稳当当地把它装进袋子,再接着钓下一只。我由此推测蛤蟆的味觉、嗅觉一定不太灵敏,否则怎么连棉花、食物都分不清呢?
钓友说过,钓鱼不上鱼饵有时也能钓到。据他说,曾经有人在江边的一个排水口附近,就用赤裸裸的三须钩“钓”鱼,竟然一次钩上来40多条鲢鱼!我想,那里肯定这些鲢鱼都成群结队,好像聚餐、开会一样,才可能被没有鱼饵的三须钩屡次钩着。这可是“十年难碰个金满斗”的大好机会啊!
钓黄鳝比起来就有些技术含量。拿棉花球之类哄它是肯定不行的。它喜欢腥味浓烈的蚯蚓。这当然不需要钓竿,从“泥脚”很深的水田里找来野生植物“水灯芯”,一端打个结,穿上蚯蚓,伸到池塘、水田边的洞穴里,这是侦察里面有没有黄鳝。过一会儿拉出来看看,如果有咬过的痕迹,就换过一把一端有钩、钩上穿有蚯蚓的“黄鳝钩”伸到洞穴里。此时,黄鳝再吃蚯蚓,就会被钩住,把它拉出来就行了。深究起来,不过是一种偷天换日的欺骗手法。
钓友们常说钓到虾子、锯鳅。锯鳅咬钩会让人兴奋,看样子像有较大的鱼,钓起来才发现是条讨厌的家伙,放在鱼护里可能会溜出去,抓它的时候还可能被它背脊上那把锋利的“锯”伤着;把它扔了又心有不甘。这才是个鸡肋,看着有肉,食之无味,左右为难,让人纠结得很。若是碰到虾子,也是不爽的事。虾子不用嘴咬钩,它的嘴也不够大。估摸着是“抱钩”。抱住了就死命地往下拖,鱼漂也快速往下沉,搞得你心里痒痒的,暗喜一番,可你往上拉时,它马上“两手”一松,让你扑了个空。你再钓,同样的情形又一次重复,只能无可奈何。即使偶尔被你钓到,看着虾子七手八脚忙忙碌碌的样子,也是兴味索然。钓友们说,钓到的老是虾子、锯鳅、螃蟹之类而不是鱼,预兆这次钓鱼是没什么指望了,还是早点班师回朝为好。
螃蟹也喜欢咬钩,它坏就坏在能用那对大钳子把你的钩夹住往洞里、石头下、树桩周围拖。等你发觉好像有大鱼上钩,把住鱼竿往上划时,才发现很沉,怎么也弄不起来。最后你只好壮士断臂,剪断钓丝,忍痛割爱完事。这是多么的煞风景!
多年前,我经常在江边打发时光。钓得最多的是黄颡鱼,L县人称之为“王鸭叫”。这是一种头大嘴宽而扁有点像鲶鱼的、身上有刺无鳞的鱼,味道鲜美。正因为其嘴大,吞食就快,也容易脱钩,所以没到鱼护里不能算数。而且经验不足的话,很容易被它蜇伤,流一点血,很胀痛,往往令人敬而远之。
那一天,我又早早地坐在江边,望着缓缓流淌的江水发呆。柔柔的风、静静的河、绿绿的树、青青的草都适宜小憩。不久,一位素不相识的钓友的到来打破了沉寂。他跟我拉起话来,当然是“读书人讲书,作田人讲猪”,三句话不离本行,聊起钓鱼来。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海阔天空。我说到有人钓到螺蛳、蚌壳、螃蟹、锯鳅诸如此类的,感到不可思议又很有意思,谁知他竟不以为然,脱口而出说:“你那些都不算什么。我告诉你前几天有人钓到一只鸟,你信吗?!”我当时惊愕得嘴都合不拢了,怎么会信?“不信!”——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看了看我,友善地笑笑:“是啊,谁都不会信的。可我告诉你,这人就住在某某路某某小区,几栋几单元几楼,叫某某,你去问他吧。”可惜我没记住名字。钓友继续复述那人的话:“那天我就在这个地方钓鱼,可是鱼的影子都没见到,心里着急啊!等来等去,只看到旁边小树上有只翠鸟晃晃悠悠的,它一点也不着急。鱼漂吗,不摇不晃,更别说下沉了。我有些慵懒无聊,过了许久,突然,鱼漂沉下去了。我一下子来了劲头,操起钓竿狠狠地往上就挥,哎呀,钓到了!是一条小小的鱼。可等我去取鱼时,眨眼间哪有鱼啊,鱼钩上分明钓着一只翠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眼睛一眨,母鸡变鸭’?!估摸着那只翠鸟本来不是个悠闲的看客,时刻紧盯着我的钓竿,想捞点意外之财!也许我钓的小鱼刚一出水,它就一个猛子扎了过去抢食,于是它不幸成了我的猎物。这才叫乐极生悲。用电视剧《乡村爱情故事》里长贵的话说,叫做‘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大半天没钓到鱼,却钓到了一辈子从没钓到过的翠鸟,一只鸟呀!这简直是今古奇闻!”听着钓友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我曾经经常在江边坚守,颇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当然也曾钓到过锯鳅、王鸭叫、小鱼,偶尔也能钓到大鱼。不过空手而归的居多。为此我还写过“江边垂钓”的打油诗二首抒发情怀:
(一)
静坐江滨垂钓竿敢冒烈日不惧寒
心联广宇醉翁意兴聚绿水野老谈
蜻蜓站立鱼漂顶蝴蝶穿梭杨柳间
怡然自乐不知老鱼护空空怕人言
(二)
一根银丝水面穿沉入江底伴鱼玩
曾记渭水垂直钓更思山村解民难
清廉官吏无风险香甜饵料有机关
莫恋浮名与私利两袖清风得安眠
也算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紧密结合、相得益彰的事情吧?
诚然,L县人常说:“讨米讨得久,总要撞回酒”,确是一点都不错的,起码我深信不疑。记得那天是星期六,双休日的第一天,我又去江边消遣。微风柔柔地吹,身后意大利杨树上知了轻轻地唱,而鱼漂一直岿然不动,人便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睡眼惺忪之间,似乎鱼漂不见了,我还是有气无力地把钓竿拿了起来。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钓钩上分明是一条不小的鲤鱼!坐在旁边的一位素不相识的钓友一下子来了精神,比我还高兴地大呼小叫起来:“稳住,稳住!好大的鲤鱼!注意,别往水草上拖,会脱钩的!”可我到底经验不足,还是一意孤行地把鱼拖到了那片水草上。眨眼间,鲤鱼躺到了水草上,它有了依托,使劲弹跳了几下之后,竟然真的脱钩了!但还是卧在水草上啊!我赶紧下水,双手已经伸到了鲤鱼下面,摸到了它的身体,正要抓住它,鲤鱼却又扑腾了两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沉下水去,溜走了。我生气,我遗憾,我后悔,我愤怒,可是这一切都晚了。倒是那位钓友比我还气,直埋怨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然他还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我也只好乐而受之。回家后,将此事说起,妻子也难以释怀。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贼心不死,照样早早坐在了江边。只希望昨天的好戏重演。没过许久,有动静了,我马上聚精会神操起了钓竿。果然,鱼漂慢慢沉下去了,我稳稳把钓竿挥了起来。哎呦,我的天哪,又是一条鲤鱼!这一次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了。不紧不慢地溜鱼,给鱼呛水,溜得它精疲力竭,终于把鲤鱼拉出了水面,然后装进了鱼护。那个高兴啊,就别提了。回家一称,整整三斤!啊,忘记告诉大伙,头天逃跑的鲤鱼个头也差不多,三斤肯定是有的。虽然L县人常说:“抓到的鱼小,跑掉的鱼大”,可我确实不是吹牛,没夸大,没掺水,信不信只能由你。我妻子倒是不怀疑,而且肯定地认为就是昨天漏网的那条鱼。只有我有些怀疑,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昨天刚刚死里逃生的漏网之鱼,第二天又机缘巧合撞到了我手里?不过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头天“叫化子手里走了蛇”,今天又“不是冤家不聚头”,捞回来了。这本身就奇。而且都是鲤鱼,还极有可能是同一条鲤鱼,可算奇上加奇吧。大家都高兴,何必过于较真,一定要明白真相到底如何呢?这又不是搞学术研究,必须有理有据、条分缕析,搞出准确的结论。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