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美味锅巴汤(散文)
在山脚下一个农家小馆,吃到了一碗锅巴汤,至今觉得还是那么香,让人回味无穷。这种味道久远却那么熟悉,阵阵米香,沁人心脾,让人心安。
一
锅巴汤,是南方农村特有的食物,顾名思义是用大米锅巴做成的。有句俗话说:吃饭不吃锅巴汤,吃来吃去空腔腔。在我们老家吃米饭时习惯做锅巴汤,将米汤加入锅巴煮片刻,待锅巴软化后食用。
虽然称为汤,却无油无盐,原材料只有大米,需要柴火灶,而这些,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没有奢华的食材,只有大米和水;不用复杂的工序,一方土灶,一些柴火,加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关于锅巴汤还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一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一日微服私巡,被山间美景吸引,竟与随从走散,找不回客栈的路,饥肠辘辘,不得已投奔一农妇家。但此时家中恰好饭光菜尽,只剩下少许锅巴,于是村妇只好拌些米汤煮给乾隆吃了,每日锦衣玉食,从未吃过如此美味,乾隆回宫后,大加赏赐,锅巴汤和妇人助人为乐的美名就这样在世间传颂。还一说是一小儿因为家中大人劳作不归,饥饿难忍,找到家中大米自己煮饭,没曾想,把锅底米饭煮焦,小儿盛起上面的米饭,慌忙加水,铲起焦黑的锅巴,继续煮,原本以为要受一顿责骂,没想到家中大人回来后吃着焦黑的锅巴汤,口齿留香,全身舒畅,至此,民间就有了这种食物。两种说法,不知哪一种是真,家乡人都说锅巴汤能够温胃养胃。每次喝锅巴汤,我不喝两碗是不舍得放碗的,一碗喝完胃舒服,再喝一碗心舒服。
二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乡的锅巴汤做法还是和做锅巴汤的老祖——第二个故事里小儿的做法大致雷同,只是有一些细节是故事里没有的,我来说给大伙儿听吧,保证简单明了,做出来的锅巴汤才是原汤原味。
做锅巴汤,第一步淘洗大米很关键。因为稻子收割回来都在屋前水泥地上晾晒,收起来后难免混进些细碎的石子。金黄的稻谷搅成米后,黑色的石子倒好分辨,就怕那些黄的白的,与大米颜色相近,煮熟后更不容易看见,一不小心吃进嘴里,牙齿咬得咯吱响。
家家淘米洗菜都喜欢用竹箩,我们也称“淘米箩”,是一种半圆状的竹制器具,以细篾编成,摸起来细腻光滑。淘米箩装上大米,在水中淘洗,用手随意扒拉几下,灰尘随着水流从细小的空隙流出,上下翻捡出里面的石子,从水中捞起,透亮亮。像过去,淘米水进了猪的肚子,现在我会用来洗碗或者浇花,物尽所用,是老百姓的智慧,也是朴素生活的象征。
锅巴汤要是配上母亲做的辣椒炒小鱼小虾,那才是美得不能再美了。在淘米箩上系上一根绳子,再煎上一块焦香的小麦粑带上,到池塘里,撕下一块小麦粑放箩里,把淘米箩扔进水里,等上几分钟,拉一次,如此重复,运气好的话,一两个时辰的收获就足够炒上一大盘了。
这样淘洗后的大米,混着青竹的香。后来我在外也吃过锅巴粥,却没有家里做的香,我想,跟这也有一些关系,味道还是原生态的最真。
三
再来就开始煮饭了,没有什么难,只要比平常煮饭多放些水,只是首先你得有个灶台,宽宽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只圆圆的大铁锅,又黑又深,煎炸炖煮炒,厨房里的全能型选手。
洗干净铁锅,倒进去淘洗好的大米,在锅边敲一下,把粘在米箩上的大米敲进锅里。母亲说:“只敲一下,这是灵魂。”“还有粘在上面的大米呢?”“那是给外面的雀鸟吃的。”我拿出米箩放在屋前的地上晾晒,还未进屋,树上的雀鸟似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落下来自顾自地吃起了米。
每次收芝麻玉米稻子,总会遗留一些在地上,我们人还没吃,要先敬天敬地敬自然。怀着一颗敬畏的心,煮出来锅巴汤的滋味才会如此让人难忘吧。
添上适量的水,加上柴火,烧开后减小火,捞起一粒米,手指轻轻捏碎,没有白色的米心,便可将饭粒捞起,滤出米汤,再把饭粒倒进去,灶下添些松树毛小火,大概焖煮二十分钟,轻微的响声从厚重的锅盖下面传出,接着你就能闻到一股特有的香味,锅底开始长锅巴了,这时候,米饭已经熟了,再次盛出,把米汤悉数倒进去,加些柴火将米汤烧开,锅巴汤就做好了。
四
舀出几块锅巴和浓稠的米汤,端起来,喝一口,甘醇醉人,夹起厚厚的锅巴,软糯香甜,不用吃菜,只享受米香,这是在外求学和工作最思念的味道。还记得那一年。
北方的天气格外热。烈日下,我从街头走到巷尾,汗水湿透衣背,不停地用舌头舔着破了皮的嘴唇,却顾不上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盯着路边的店铺,只要看到一家小饭馆,就快速走过去问一句:“你家有米饭吗?”记不清问了多少家,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两个字“没有”。有的店家疑惑地望着我,然后说句:“俺们不吃米。”寻觅无果,又累又饿的我不得不走进一家店铺。
“吃馍不吃馍不?”“什么?”“吃馍不吃馍不?”不知道是语速太快还是声音太响亮,初来咋到的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只觉得声音在我的大脑上空盘旋,一个个音节跳出来,从我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望着老板娘红褐色的脸,拼命地把空中漂浮的音节组织成这两日印象中听到的字或者词。“哈哈哈哈。”轰的一声,我一下子清醒了,我注意到,一屋子人都在看着我们笑。我顾不上想老板娘从嘴里冒出来的一大串词是什么意思,低着头,红着脸只想快点离开。
“你不是俺们这边人吧,你先找个位置坐一下喝点水。”她的语速慢下来,我本来也走不动了,真渴了。这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摆了6张小方桌子,差不多坐满了吃饭的客人。大多数人面前放着一盘或者两盘炒菜,然后去装着圆圆白白的大馒头箩筐里拿2个或者3个馒头,掰开就吃。望着那白白的馒头,我忽然间就懂了老板娘说的“馍”就是“馒头”的意思,她是问我吃不吃馒头。
“是要吃米饭吧,家里有点孬米,煮稀饭喝的,给你煮上些。”她拿出一个小砂锅,放上米和水,盖上,架在煤炉子上。这一套动作太熟悉了,我差一点以为我就坐在家里的厨房,等着母亲给我做锅巴汤。
后来,在那座城市,累了饿了或者馋锅巴汤了,就去李大姐家,有了家的感觉。后来,我的胃也适应了各种面食,不过,只有李大姐做的馍馍我最喜欢吃。来了客人,我也吆喝一句:“吃馍不?”
五
“锅巴汤来喽,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开饭馆的竟然不是老妇人,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模样。“你是不是因为离不开家乡的锅巴汤才开这个饭庄的啊。”“是啊,哈哈,你们多喝点,这米汤极养人。”“难怪你这么漂亮。”我和朋友一人舀了一大碗。
在我们老家有一妇人,生下一男孩老鼠般大小,没有奶水喂养,人人都说养不活,孩子奶奶就用这乳白的米汤一勺勺喂养,不但活了,竟养得白白壮壮,可见这米汤养人。小时候,没有牛奶喝,我们常常拿米汤做饮料,加些白糖,纯天然,浓浓的米香。
只是如今,电饭锅和天然气的便捷,渐渐取代了原始的烹饪方式,锅巴汤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试着找回记忆里的味道,网上买些锅巴回来吃,缺了一味米汤,消化不好,还容易上火,只是缓解些乡愁罢了。
农村的风景和美食也让更多人看到家乡发展的机遇,现在很多年轻人也回到了家乡,开农家乐,做农家饭,返璞归真,不仅乡愁得以缓解,也通过自己的双手把家乡建设的更好了。这一原生态的农家食物,也成了山水景区的一块招牌,吃农家菜,喝锅巴汤,世人暂时放下疲惫,觅得自在。
闻着锅巴汤,配上腌豇豆、泡辣椒、酸萝卜,热乎乎地喝下去,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那么香,那么甜。
一种味道是否能成为一个人的美食美味,并非是食物本身决定的,一旦某种食物的好注入记忆,打上乡愁的符号,就再也不能丢下,因为我们的味蕾我们的胃口,也有着鲜明的记忆功能,喜欢有着故事的食物,喜欢充满乡愁味道的食品。一碗锅巴汤,可能是我一辈子难以拒绝的美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