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有那么一丁点的甜(微小说)
每一位读过《相思》的人,有谁可以忘了诗佛?每一个少男少女,至今还长吟“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对于一位从山村走出来的娃子,谁知他的爱情宏图规划过多少遍,演绎过多少回。每一次一看到婵娟上了柳梢头,就想有谁在遥空回想千里之外的春天?我在春天里,该多么美好……每一次一听到呢喃之声,娃子就总想觅一觅、见一见,看是否曾识;亦总想问一问于归燕子,一粒红豆是什么风味?不吐之时,总觉如鲠在喉。多愁善感的娃子,心中独自拥有一个美好的世界、美好的童话。
他多么希望那种浪漫的感觉变成事实,来敲响他的门。
这一天半晌,随着急促敲门声,娃子一开门迎来了小妹莲子。她连拖鞋也没更换,就一屁股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娃子偷偷一瞧,见她一脸素妆,眼圈红肿,眉宇发暗,已然猜到几分。但他却不想把窗纸一下捅破,便道:“正好,小妹你随我回一趟老家,我们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他不想想正常状态哪有,嘘寒问暖,问问到底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于是,他穿上外套,也不管莲子是否乐意,一边取上车钥匙,一边拽了拽她,便一起出了门。他想用自己的独特方式,赶走莲子妹妹心头的阴霾。
一路上开着车窗,微风习习,满目生机盎然。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终于开口问:“我们回去干么?”
“带你去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她没有惊喜,没有问这个地方叫什么,还是默默不语。几十分钟的路程,一晃就到了。
两人在村口,站了一会儿。此时他们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一片空空。老院没了,家也没了,乡人也渐渐陌生了,一切皆在记忆中。怅然之间,娃子莲子一转身,向田堰走去,似乎是不约而同。她已猜到了哥哥心思,他是要带她去一个他们小时候常常玩耍的地方。这地方名叫十亩坡,数百米之距,一瞬间就看到了。参差的酸枣树,一映入眼帘,她就露出了少女的羞涩和一些笑容。娃子不善于说曾经的故事。莲子却已经走进了欢快的情境,恰似返璞归真,灵眸一眨一闪,不等招呼,就小跑起来,去摘酸枣。待娃子到了跟前,她已摘了数十个。她挥了挥,又继续下手。娃子多么想傻傻地站住,等莲子把酸枣送到他的口中,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甜甜地一笑。娃子是懂得爱情的,这是他悟出的最美细节。
蓦然,一声轻噫,引得娃子回头一看,一刺刺破了嫩手,流出了盈红血珠。他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一边察看有无留下尖刺,一边轻轻地吹。她一撒娇,轻喊“好疼!”也好在没有断刺,不用再受挑针之痛。娃子从包中,取出创口贴一贴,她又继续摘起来。待她兜儿满满,便在草坡上,一起坐下来。此时,娃子才滔滔不绝。
“南国有红豆,北国有酸枣。都是相思之物,何曾相似,但酸枣应更胜一筹。小妹,你是知道的。当初咬时,一碰酸入骨三分,之后才觉甜味。待再遇到,未咬就已流酸涎。红豆树,没有尖刺,多没意思。酸枣树,长满了零零落落的尖刺,一不小心就会刺出血。莲子,从小玩到大,你可真懂?你可明白?”娃子想表达的,莲子懂得吧?他觉得应该懂得,挑明了就没有意思了。
“你看一看,在这大山深处,有四只眼睛,互相对视着……”娃子禁不住眼圈湿湿,不眨眼地看着莲子说,“摘酸枣,从头再来,回到我们的童年,不,我们已经过了童年……你可看透?”娃子的话,还是不行挑明,他必须启发,必须让莲子懂得酸枣的含义。
莲子点了点头,笑成了一朵花,她很开心,拉着娃子说:“好吧,我们该回去了。”
——随着一溜风烟,山村留在身后。山村朦胧起来,但隐约袭来酸枣的味道。
娃子很得意。他用酸枣将曾经和将来连起来了,这是他的创意,但不是刻意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是水到渠成,是天随人愿。
“莲子,酸枣酸吗?”娃子明知故问,酸的滋味应该一掠而过,于是赶紧说,“酸枣甜吗?”
“还是酸……有那么一丁点的甜……”莲子低头说,眼睛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