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现代派作家昆德拉的创作(赏析) ——现代派作家昆德拉的创作
其他现代派作家米兰·昆德拉
卜奎老人(辑录)
米兰-昆德拉也是现代派的一位重要作家,他还不属于哪一流派群体。吴晓东先生对他的创作,研究较为深入。
米兰·昆德拉(1929――2023)捷克小说家,生于捷克布尔诺市。父为钢琴家、音乐艺术学院的教授。生长于一个小国在他看来实在是一种优势,因为身处小国,“要么做一个可怜的、眼光狭窄的人”,要么成为一个广闻博识的“世界性的人”。童年时代,他便学过作曲,受过良好的音乐熏陶和教育。少年时代,开始广泛阅读世界文艺名著。青年时代,写过诗和剧本,画过画,搞过音乐并从事过电影教学。总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曾在艺术领域里四处摸索,试图找到我的方向。”50年代初,他作为诗人登上文坛,出版过《人,一座广阔的花园》(1953)、《独白》(1957)以及《最后一个五月》等诗集。但诗歌创作显然不是他的长远追求。最后,当他在30岁左右写出第一个短篇小说后,他确信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从此走上了小说创作之路。1967年,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玩笑》在捷克出版,获得巨大成功,连出三版,印数惊人,每次都在几天内售罄。作者在捷克当代文坛上的重要地位从此确定。但好景不长。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后,《玩笑》被列为禁书。昆德拉失去了在电影学院的职务。他的文学创作难以进行。在此情形下,他携妻子于1975年离开捷克,来到法国。
移居法国后,他很快便成为法国读者最喜爱的外国作家之一。他的绝大多数作品,如《笑忘录》(1978)、《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1984)、《不朽》(1990)等等都是首先在法国走红,然后才引起世界文坛的瞩目。他曾多次获得国际文学奖,并多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除小说外,昆德拉还出版过三本论述小说艺术的文集,其中《小说的艺术》(1986)以及《被叛卖的遗嘱》(1993)在世界各地流传甚广。昆德拉善于以反讽手法,用幽默的语调描绘人类境况。他的作品表面轻松,实质沉重;表面随意,实质精致;表面通俗,实质深邃而又机智,充满了人生智慧。正因如此,在世界许多国家,一次又一次地掀起了“昆德拉热”。昆德拉原先一直用捷克语进行创作。但近年来,他开始尝试用法语写作,已出版了《缓慢》(1995)和《身份》(1997)两部小说。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像昆德拉所有的小说一样,不是一部以精巧的情节而是以独特的思想智慧引人入胜的小说。
小说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探讨耐人寻味。作者昆德拉的人生观似乎蕴涵着佛家的视角。人生是痛苦的,这痛苦在于对人生的“追求”。因为并无任何有真正价值的目的,“追求”便不免显得虚幻。世人并不洞悉这一令人沮丧的事实,每日忙于凡俗事务,被各种“追求”所累,成为“追求”的奴隶而不自知。这大约就是昆德拉所谓“媚俗”的最根本的含义。
然而,一种固守自我、不执著于某物的生活态度,是否就称得上是“轻”呢?托马斯的命运或许恰恰作出了相反的回答。他拒绝发表声明向当局认错,结果落得黯然的命运。这样一来,生命之“重”与“轻”的界线已经模糊了,那“不能承受之轻”或许恰恰成了“不能承受之重”。从这个角度去看,小说中其他人物的命运同样引人深思。
昆德拉对小说技巧的创新,也是多方面的。吴晓东先生很看重它的“小说的思索”、“反复叙事”等等方面,下面略加转述。
1,小说的思索
昆德拉把小说分为三种:叙事的小说(巴尔扎克、大小仲马)、描绘的小说(福楼拜)、思索的小说。他把自己的小说大体上看成是第三种。在这种“思索的小说”中,叙事者不只是讲故事、推动叙事进程、下达叙事指令的人,而更是提出问题的人,思索的人,整部小说的叙事都服从于这种问题和思索。譬如,昆德拉称他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开头第一页叙事者就在那儿,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叙事者“我”提出的哲学性命题:“尼采常常与哲学家们纠缠一个神秘的‘永劫回归’观。”由对这种“永劫回归”的思考,昆德拉引出了统摄全书的关于存在的“轻”与“重”的辨证。因此,这部小说是从哲学性质的思索开始的。
在东西方小说美学的历史进程中,一直认为哲学化、哲理性的小说有普遍的观念倾向,使小说中的人物、情节、故事都沦为观念的佐证。但是昆德拉不管这一套,他直接宣称自己有一个雄心,就是要把小说与哲学结合起来。当然这种结合不是以哲学家的方式从事哲学研究,而是以小说家的方式来进行哲学性思考。
昆德拉赋予“思索的小说”的另一重含义是:小说思考存在。他为小说家下了一个定义:小说家是存在的勘探者。《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一个属于托马斯的贯穿主题正是“一次性”的主题:“人类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不能测定我们的决策孰好孰坏,原因就是在一个给定的情境中,我们只能作一个决定。我们没有被赋予第二次、第三次或第四次生命来比较各种各样的决断。”
在小说中,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三人的恋情虽然是主线,但是真正体现的,却是当时的意识形态冲突,或者说“布拉格之春”事件的影响,也涉及种族和国家的概念。
2,反复叙事
所谓“反复叙事”,简单地说就是小说中的某一个事件,某一个细节在小说的各个不同的章节中被一次次地重复叙述。这是昆德拉小说结构上的重要特征。譬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托马斯关于特丽莎的那个“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的细节,在小说中就复现了八次,而且每次复现都似乎是很必要的,并不让人感到罗嗦。而更值得分析的是这部小说中故事情节的重复。从讲故事的角度说,小说中的主要的情节在第一章中就已讲完了,但后边的二到七章仍然会重复叙述已经讲过的情节,这就构成了小说叙事结构上的反复叙事。为什么昆德拉要如此刻意地重复呢?这种反复叙事有那些诗学方面的功能呢?
其一,可以说,小说中的每一次反复叙事都不是无谓的重复,每一次重复都会重新强调同一个事件的某一个侧面,或补充丰富一下细节,它不仅仅是为了反复加深读者的印象,也不仅仅是起着一种递进的作用,昆德拉的反复叙事更关键的功能是它突现了人类叙述行为的某种本质特征,即任何一次性的叙述都具有局限性,因为叙述者总是在某个时间里从某个方位某个角度来观照事件,同时叙述者总是要受制于他叙述时的条件和环境,受制于他的主观倾向。因此一次性的叙述不可避免要导致片面。说到底,这是人类视角的局限。而事件本身却是多侧面多层次的,因此,只有转换视角才可能呈现一个事件的丰富性。
其二,反复叙事更重要的功能是影响了小说的叙事时间,它造成了故事时间的穿插与倒错,使故事中发生在后面的事件在小说的前几章已经率先交代了,当我们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再读到的时候,就已全无悬念而言了。悬念堪称是传统小说讲故事的生命,尤其是侦探小说,没有了悬念就没有了一切。悬念的存在意味着小说叙事必须严格遵循线性因果关系,当小说交代了一个原因的时候,它将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就构成了悬念,反之亦然。这种线性因果的支配原则甚至会影响小说的细节描写。
其三,反复叙事的另一个作用是使小说的多重主题得以不断复现。譬如,“肉体”与“灵魂”以及两者的关系是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重要主题。它们是围绕着特丽莎而展开的。昆德拉试图在特丽莎身上探讨灵与肉是否统一这个古老的命题。在这里,反复叙事是服务于小说家追究人物的生存编码的基本意图的。
其四,从形而上层面看,反复叙事可以看作是与一次性生命相抗争的方式。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全部主题都建立在“生命只有一次”的基础之上,这是个体生命最终的宿命。但昆德拉的反复叙事,却使他的主人公一生中的重大事件被一次次地重复叙述,反复阐释,每一个重要细节都似乎衍生出比一次性更丰富的内容。那么是否能够假设,借助这种反复叙事,小说中的人物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生命的一次性呢?至少昆德拉利用反复叙事在文本中营造了这种幻觉。这是对一次性宿命的想象性的抗争。
本节参考文献
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
林一安:《当代世界文学名著鉴赏词典》,(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