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卡布奇诺的女子
一
老板肯定“疯”了,竟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宣布华宇服饰公司由我暂管。我如坠雾里,脑海一片空白,之前她可从没提过。大家面面相觑,就象听到有天外来客降临一般炸开了锅。正当大家纷纷向我投以惊奇的眼光时,她又补充说,公司资产的百分之十算做我的股份,并一再强调这是对我五年来工作的肯定,希望公司全体同仁以我为榜样,勤勤恳恳做事,认认真真做人。
会后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器重我?要知道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年下来至少几十万呀。她没回答,示意我坐下,把脱脂牛奶倒入一只壶中,用起泡器让奶起泡,把煮好的咖啡注入杯中约五分满,加入些起泡的牛奶,然后洒上少许肉桂粉,最后把剩余的牛奶全都倒了进去。
卡布奇诺。
用这种工艺煮出的咖啡就是卡布奇诺。颜色很像卡布奇诺教会修士身上穿的深褐色道袍上覆上一条头巾。第一口你会感到香甜,第二口才是咖啡原有的味道,苦中带甜,第三口多半会停留在口中,让你回味不尽……
“卡布奇诺,永远的等待!”
我惊异的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跟我一样,都是爱上卡布奇诺的女子,我敢断定,她一定有段刻骨铭心的故事,这故事一定有些哀婉,而卡布奇诺却能让她沉淀得波澜不惊。
她是我的老板,一个美女,除了脾气大点,其他都还不错。公司主要做批量服装加工,先是报价、接单、选料,然后按照供应商提供的款式加工,成品由供应商包销。
公司两百名员工,资产过千,在当地也算规模不小。可我不明白,我一个外乡人,既没有上层建筑也不具备经济基础,给我股份就等于从她口袋里掏钱,难道说天上真的掉下馅饼又正巧砸进我的嘴里?
她不说话,拿起一支烟闻了闻递给了我,我赶紧摇头。她返身坐回老板椅上,眼睛一直盯着桌子,我想她是在找火机。
火机压在文件下面,我拿起来走到她跟前为她点燃。她顺势往后那么一仰,整个人就半躺在了椅子上,手里的烟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有薄荷一样清凉的味道飘进我的鼻孔,我眼睛有些酸涩。
同那些会吸烟的女子一样,她吸烟的姿势妩媚中透着迷离,伤感中带着洒脱。午后的阳光暖暖的,她半闭着眼睛懒散地萎缩着,像一只颓废的猫,就那么一根一根默默的吸。
短暂的东西都是美的,烟盒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的时候,她停住了,重新坐直身体,微笑着说:“留下吧!或许能留住一些美好。”
我揣摩她话的意思,是让我留下?还是说烟……
停顿片刻之后她又说:“给你股份就是拜托你把公司管好,这些年我一直在暗暗观察你,觉得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我才会把公司交给你。”
“给我,那您?”
“我累了,要离开一段时间。”
“累了您可以休息,没必要离开。我会尽力的。”
“我相信你会尽力,但我必须离开,晚些时候,我会签署一份授权书给你。”我问她真有那必要吗?她说这是她做事的原则。
我没再推辞,一来我不会辜负老板对我的信赖,二来我可以有机会使自己成为像老板一样的女人,即能得到荣誉、鲜花、还能拥有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
很快我就进入了角色,公司的人当面叫我方主管,私下里叫我方总管,虽说一字之差,可意思大不相同,总管就是管家的意思。对于这样的称谓我没有异议。
每天我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有时加班至深夜。虽然很辛苦,但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
二
雨停了,推开窗子,迎面扑来的不光是潮湿的空气,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像往常一样,忙完工作便安静的坐下来,带上耳麦,听班得瑞的钢琴曲《寂静之声》。
这是一首柔美的让人无法忘怀的曲子。它时而深沉寥廓、时而奋发激扬、其间还穿插一些清脆的鸟鸣,仿佛天籁之音。那一刻,我心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得几乎透明。
“好香的味道,一定是摩卡。”我愣了,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号码我从未见过,可能是发错了吧?紧接着又进来一条:“将浓缩的咖啡和牛奶倒入杯中约七分满、挤上奶油后淋上巧克力酱即可。”谁这么粗心?竟一连发错了两次。
本想不予理睬,可又按耐不住好奇。“怎么知道是摩卡?”按确定就回复了。“心有灵犀。”这回答让我不屑一顾,素不相识的人会心有灵犀?幽默过头了吧!我没喝咖啡,即使喝也不会是摩卡,一定是卡布奇诺。
又是一阵悦耳的铃声,又有短信进来。“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一惊,到底是什么人?我向公司对面望去,那是一家叫做《星巴克》的咖啡厅,是我每天的必经之路。
每当夜幕降临,这里就人来人往,大红的广告牌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今天我有些冲动,不加思索的推门进去。里面已有不少客人。午夜前后咖啡厅生意最为红火,我找个空位坐下。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四周,我想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窥视我。
“卡布奇诺。”我对服务生说道。
身后飘来一股浓郁的果香。酸酸甜甜有点像……
“爱情的味道。”
好熟的声音,不用回头,我能猜到是谁了。
我轻轻搅拌咖啡,它上面的泡沫在不停的旋转,几经辗转,它开始沉淀。那些破裂的泡沫,多像我远去的爱情,尽管它五颜六色,可稍有风吹草动,它就支离破碎了。
经过岁月的洗涤,许多事情都可以淡化,有些还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我意识到他是何人之时心中有丝慌乱,但很快就平静了。微笑、握手、甚至我还可以……
就在转身的瞬间,我却愣了,所有酝酿好的情感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不是莫言,只是声音相像。我问他:“我们见过吗?”
“见过。”
“在哪?”
“游乐场。”
我大脑迅速转动起来。
“应该是两年前对吗?
“对。”
“可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时好像一直都在回忆某件事情,像在做一个不同凡响的抉择。”
没错,我佩服他的洞察力。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就听见轰隆隆的雷声,要下雨了。那些我早已被雨水打湿的记忆会不会再度卷土重来?
三
樟树的叶子还透着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一阵微风吹过,水珠儿就像一阵骤雨落在潮湿的路面上,股股花香扑鼻而来,空气像刚刚滤过一般,看不到一粒尘埃。公司每两周开一次例会,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推开会议室的门,各部门主管已分别就座,首先我提出会议的主题。
“请看,有秋冬两种款式,面料主要以呢绒、皮革、混纺为主,群体定位在28岁到45岁之间的女性,其优点是成熟稳重,而且经济能力强。”设计室的主管王静,配上图片讲解,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同。会开得很好,很快就散了。
昨夜的雨很大,我睡的不踏实,老是想起以前的人和事。
“忘记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要痛苦得多,他明明在你心里,你却要生生的将他驱逐出去,就像割自己身上的肉,每割一块,疼痛就会遍及全身,是继续还是停下?”这是老板写在她博上的一段话。
一条评论引起我的注意。“真要驱逐出去,你会发现,心里又多了一块荒地。”署名—林,我反复念了几遍,觉得特别,这个林会不会是老板故事里的人呢?
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提示有短信。
“美女,下班我请你喝咖啡。”
“忙,谢谢!”
没几分钟,短信又来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润色我的故事,我不是疯子,我想请你当我的第一个听众,千万别拒绝。好吗?”
今晚的咖啡厅有些特别,拉小提琴的姑娘与弹钢琴的中年男士在合奏舒曼的《梦幻曲》,绕梁萦回的音乐随着咖啡的馨香,总会把你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无论幸福还是悲伤,都会随着音乐拉开序幕。
他说:我叫安楠,两年前回国与女友完婚,婚礼的前一个晚上,她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我送朋友回来的路上,见她公司楼里的灯亮着,就上去看看,无意中我听见了她和老板的对话,让我从幸福的天堂一下跌入了痛苦的地狱。
她说:“看在我跟你三年的份上,请你高台贵手放了我吧!”
老板:“你说走就走,我怎么办?”
她又说:“当初我们讲好了,我可以随时终止我们的关系,现在我找到了幸福,你就别挡路了。”
老板愤愤的说:“三年,就算是块石头,也总该捂热了吧!可你……”
我火冒三丈,一脚踹开门,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她老板一顿暴打,她哀求我住手,我不肯,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别打了,他有心脏病……”
为了个老男人,她竟下跪求我,我的血都沸腾了,以为她是被迫的,好好教训一下老男人,我可以原谅她,可她不但不跟我走,还央求我送他去医院,我又气又恨,就狠狠搧了她一巴掌。
我出手很重,她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月。我恨她可又忘不了她,心烦意乱整天到处转悠,那天在游乐场,看见你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在转木马,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我感到一丝温暖,冥冥之中像有一股力量驱使我,我像着了魔。
太阳渐渐的跌进山谷,霞光逐渐消退在暮色里。我一直跟你到住处,第二天查到了你的姓名电话。本想星期天去找你,可是在去机场接父母的途中被一辆货车追尾。父母双双遇难,我因惊吓失忆了。
一年后我康复了,女友来看我,求我原谅,说那不是真的。我粗暴的制止了她,难道我听到看到的还会有假?非要捉奸在床你才承认吗?我厌恶把脸扭向一边,她没完没了的哭。
我的头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有无数条小虫在相互撕咬,我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不时朝墙上撞。吃了四片安定我才睡下。我梦见自己掉进了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涧,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我用力往上爬,可刚爬了两下就滑下去了,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
“水……水……”我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她正用小勺给我喂水,她眼睛纯净,像我们俩刚认识时一样,满是关心和怜爱,我冲动地握住她的手,我拥她在怀,想吻她。
“对不起,对不起,早该把一切都告诉你。”她紧紧的偎依在我怀里,我使劲闭上眼睛,那些可恶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又来了,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
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你听我解释好吗?”
我烦躁地推开她:“我不听。”
一想到那个丑陋的身体拥着她,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不要脸的女人,走开。”她的身体抖了抖,泪又下来了,看我丝毫没有动容,她绝望的离开了。
总以为世界上就我不幸,一直深爱的女友背地里与老板有染,而我还在津津乐道的谈婚论嫁,我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我想听她解释,可又不相信,既爱又恨,在这种矛盾中,我无法自拔。
我又一次打量他,他谈不上帅气,可身上若隐若现透出的那种说不清的气质,却像一本精装厚书深深吸引了我。
四
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我的眼睛湿润了,有些记忆开始鲜活起来。大一那年,我遇上了莫言,在他的鼓励下,我第一次坐木马就爱上了它。他说爱情如木马,只要真心相爱,它就会载着你飞到一个完美的世界,爱情就会天长地久!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是家里的独女,在他们眼里,我应该把精力都放到学业上,不易过早的步入爱河。怕影响我的学业,家人禁止我跟他交往。我向他们保证不会影响我的学业,可他们根本不听,叫我必须断,不然就送我出去。
他们说到做到,真的给我办了出国手续,临上飞机,我跑了。尽管他们很伤心,可还是按月往卡上给我打钱,但只是原来的一半。
莫言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带着他和弟弟过活,几亩薄田根本供不起他和弟弟读书的费用。他天资聪慧,读书又好,为了哥哥,弟弟只好退学了。开始时,家里给的钱还够我们应付,减半之后,挨饿就是经常的事了,他跟我商量要出去打短工,我同意了。他送快递,我做家教。赚来的钱除了伙食费,剩下的攒起来交学费。
有些感情是与生俱来的,比如父母对孩子,有些感情是后天发展的,比如爱情。我们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却倍感幸福,一个烤红薯都要掰开一人一半。他流泪了,指着月亮对我发誓,一定要用他的智慧和双手,为我开创美好的未来。
我激动地偎依在他怀里吟出了那八个字:“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我们真心相爱,可我父母就是不同意,说生活在那种环境中的人城府极深,想和做往往不是一回事。宁肯让我恨他们一辈子,也不能让他害我一辈子。
放假的头天晚上,我突然肚子痛,同寝室的刘英把他喊来。他二话没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医生说我是急性阑尾炎,再晚来半个时辰就没命了。没几天学校放假了,他主动留下来照顾我。
母亲的电话我没接,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暑假不回去了。然后关机了。看着同学们高高兴兴的往家走,我的心感到异常空落。我想母亲,也想父亲说过的那句狠话:“不跟他断,就别指望回家,全当没你这个女儿。”
真的没有我,他们会怎样?母亲会不会又躲在屋子里哭,父亲一个人喝闷酒,那只蝴蝶犬是不是一直趴在门口眺望?我真的好想家,想我温暖的床,想母亲煲的鸡汤,想父亲从外面进来,塞给我一串还挂着水珠的紫葡萄,我咯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