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雪】狼祸(传奇小说)
李志刚是喀尔喀山下靠山屯人,在村里当民兵排长。民兵排长可不是部队的排长,平时就是一个农民,只有等到地里没有活时,才领着二三十名年轻人在村子篮球场上列队操练。
看见靠山屯的生产队长背着手下地检查社员干活,尤其是公社干部们,一个个穿戴的干干净净地坐办公室,他们也不挣工分,而是吃“皇粮”,旱涝报收,让人羡慕得眼睛发蓝。李志刚梦想能有那样一天。真的那样的话,真是他家祖宗坟上冒青烟了。
前些日子,李志刚跟生产队长到公社办事。公社书记看见李志刚,随后问能不能帮他弄只狼狗崽子?李志刚听了,随后摇了摇头说:“什么狼狗崽子?”随后说:“只有狗崽子,狼崽子,还有什么狼狗崽子呢?”当时李志刚只是随后说一句,也没当回事。过了几天把那码子事彻底忘了。这秋天,他和村里几个人上山捡蘑菇。
捡蘑菇都是自己找自己的,人都聚在一起了,谁也捡不到多少。李志刚走到石砬子山下,发现一大片榛蘑。他正蹲在那里捡蘑菇,无意中听见附近有什么东西“吱吱”地叫了几声。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看见草棵子里有两只小狗崽——不用说,肯定不是两只狗崽,肯定是狼崽子。看见两只狼崽子,李志刚才想起公社书记朝他要狼狗崽子的事。想到这儿,李志刚也顾不上捡蘑菇了。赶紧把两只狼崽放在蘑菇筐里,用几把青草将其盖住,带回了家。
那两只狼崽还没睁开眼,也不会吃食。怕把两只狼崽饿死,李志刚从兜里掏三元钱递给媳妇淑英,让她到供销社买一袋奶粉回来,好喂那两只小东西。
当时一个工分只有八分一角的,一个劳动力一天十分,不过才快八角的,淑英有点心疼,不愿意去供销社,还说:“也不是小狼狗,而是两只狼崽子,”没等淑英把话说完,李志刚哼了一声说:“家里只要有狼崽子,再养两只狗崽子,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呀!”
李志刚没见过狼狗,以为狼狗也像乡下人常见的骡子一样,是狼和狗杂交后生的后代。他暗自想,有了小狼狗,从中挑两只最虎势的给公社书记送去,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给自己找个差事干干呢!
想到这儿,李志刚得意地吹起口哨。只是这件最得意的事,也只能由他独自独享了,绝不敢告诉别人,甚至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说。
村子坐落在喀尔喀山东山麓,经常闹狼祸,不是这家被狼叼走一头猪羔子,就是那家被掠走几只鸡、鸭、鹅,都领教过狼的厉害。这种野兽不仅狡诈凶残,还特别护崽子,要是有人知道他掏了狼窝,引得母狼来村子报复,还不把他家的做饭锅给砸了呀!
真是越怕啥,就招来了啥,抱回狼崽子第三天,有人在村头发现了一只狼,而且是只母狼,不停地围着村边转,好像在寻找东西的样子。不但有人看见过狼,夜里还经常听到狼嚎,一时闹得人心惶惶。生产队长领着李志刚到公社武装部长,好说歹说,还许愿打死狼后,把狼皮送给给他做一床狼皮褥子,才借来两杆“七九”步枪。
借来枪的当天,李志刚和生产队长各持一杆步枪,领着几个人漫山遍野地寻找狼。恨不能立刻发现那只母狼,一枪将其击毙。可是他们连续寻找两三天,翻遍了村边的庄稼地,还有附近的几座荒山和野甸子,都没有发现狼的踪迹。一时大惑不解,忙去问刘老汉。
刘老汉年轻时曾打过猎,了解狼的习性。他说:“你们一帮人带着枪满山乱找,还没等你们看见狼,早已经听见了动静,闻到了火药味儿,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那能让你们找到呢?”
李志刚不服气地问:“照你这么说,我们找不到那个家伙了?”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满山遍野地乱找,肯定找不到它的。别看你们找不到它,可它要想找到你们很容易呢!”刘老汉肯定地说。
听刘老汉这么说,李志刚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更不敢说狼崽子的事了,别管走到哪儿,把枪都背到哪儿,以防万一。让他所没有想到的是,尽管淑英百般精心照顾那两只小家伙,可它们吃惯了狼奶,不适应奶粉,喂得两只狼崽子跑肚拉稀,眼看它们那圆球样的身子瘦下去,变得呛毛呛刺的,没了原来虎头虎脑的模样。过了几天,都一命呜呼了。
李志刚怕人知道他偷抱了狼崽子,不敢把两只死狼崽子随便丢弃在野外,和媳妇淑英合计了半天,也是为了遮掩狼尸散发的气味,俩人在猪圈里挖了一个坑,将死狼崽子掩埋了。
第二天傍晚,李志刚到公社办事还没回来,淑英一个人在猪圈旁喂猪。冷不防从他家杖子外跳进来一只母狼。那只母狼一头扑上来,将淑英摁倒在地上。吓得淑英当时只来得及发出“妈呀”一声惨叫,随后昏了过去。邻居听见淑英不是好声地叫唤,赶紧跑过来,他们看见淑英被一只狼摁在地上,几个人拿着家什冲进李志刚家院子,才把那只狼打跑了。
撵走了狼,几个女人连呼带唤,总算把淑英唤醒了,将其抬进屋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淑英只是被那只母狼扑了一个跟头,吓个半死,除了摔倒时手擦破点皮外,身上一点伤都没留下。有人感慨地说:“看来真是好心有好报啊!不是淑英平时为人老实本分,已经被狼扑倒了,哪能一点伤都没有呢?”
那人的话立刻遭到另外一个人的反驳:“你那是唯心论,哪来的什么好人有好报。狼到了啥时候都是狼,永远不能变成老绵羊的。”
先说话的人不服气,反问道:“你说不是好心有好报,为啥狼把人扑倒了,却没咬淑英呢,该咋解释呢?你说呀!”
那人被问得张口结舌,半天回答不上来。这时,站在一旁的刘老汉咳嗽了两声。有人说:“你俩都别争了,听老爷子怎么说?”
刘老汉慢条斯理地说:“狼也怕人,只要不招不惹它,轻易不会到村边来瞎转悠的,更不会扑人。这个季节是狼下崽子的季节,会不会有人抓了它的崽子,母狼才整天围着村子转呢?明天你们在村子里挨处转一转,发现哪家有狼崽子,赶紧给送回去。”
有人还是不明白,非得打破瓷碗纹(问)到底不可。那人说:“为啥那只狼将人摁倒了,却不伤害她呢?”刘老汉想了想才说:“我也觉得这事奇怪呢!”
这工夫,李志刚也回来了,听说媳妇被一只母狼扑了,赶紧回到家里。听了刘老汉的话,两口子更不敢吱声了,只能打断牙往肚子里咽。淑英在猪圈旁被狼扑了,每次去喂猪都特别打憷。可圈里的两头猪一顿不喂就吱哇吱哇地乱叫,还得硬着头皮给它们端食。
这天,她端着猪食盆子刚走到猪圈旁,便听身旁有动静,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只瘦狼瞪着眼,闭着嘴,摇摇晃晃地从院门外溜进来,吓得淑英连猪食盆子怎么掉的都不知道了。听见淑英在外面不是好声地叫唤,李志刚拎枪赶紧跑出来,一眼看见那只瘦瘦母狼两条前腿站在淑英的身上,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猎物。
怕误伤了媳妇,李志刚没敢开枪,几步跑到跟前,抡起枪托子砸了下去。这一下正好砸在母狼腰上,把那只母狼打趴下了。
左邻右舍的邻居听见了动静,全跑了过来,连棒子带三股叉,片刻工夫就把那只母狼打死了。
打死狼后,再次把吓的昏厥的淑英抬回屋。让人们奇怪的是,在她的身上还是没有发现有伤。难道这只母狼真的变成绵羊了,不吃肉了,而改成吃草了?连刘老汉都糊涂了,他活了六七十年,从没听说过狼不咬人的事。几个人蹲在瘦瘦的死狼身边,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刘老汉抓住狼嘴,刚想把狼嘴上下颌掰开,研究研究这只狼为啥不咬人呢?
谁知道那只母狼的嘴却怎么也掰不开了。使了半天劲儿,总算掰开一条小缝,嘴里已经满是脓血,上下颌已经长在了一起,已经张不开了。狼这种东西也皮实,这么长时间没吃一点东西了,已经饿得皮包骨,还没饿死。
看见这种奇怪的事,村们都觉得很奇怪,忙问刘老汉为啥会这样呢?刘老汉想了想才说:“母狼特别护崽子,看见自己的孩子丢了,急得四处奔波寻找,一时急火攻心,像人一样,嘴里长满了血泡。后来那些血泡子都破了,上下颚才长在了一起,张不开了。”
听刘老汉的话,村民们的心都有一种怪怪感觉,又说不出来什么,只是默默地散了。尽管淑英没有受伤,但她连续两次遭到母狼攻击,醒来后就有点疯癫了。只见她瞪着眼睛,指着窗外不停地喊:“狼,狼!”
看见媳妇淑英被狼吓疯了,李志刚赶紧把媳妇送到县城医院,每天陪伴在媳妇身边,唉声叹气,懊悔不已。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打死恶狼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县委宣传部的领导下打电话问公社,证实了确实有这一件事,连忙联系市日报社。报社立刻派了一名记者前来采访。
那名记者在村子里并没见到李志刚本人,只采访了刘老汉和当时几名在场的村民。回去后,那名记者把采访到的素材经过一番加工整理,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三四千字的通讯,登载在当地报纸上。
李志刚在医院看护淑英时看见了那篇通讯,标题是:村民李志刚为民除害,勇斗恶狼。
看完这篇通讯,李志刚苦笑不已。怕刺激到淑英,没敢把那张报纸给媳妇看,而是将报纸偷着藏起来。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狼祸,还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