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叠影(散文)
“烟花三月下扬州”,是诗仙李白眼中的繁华。错过了烟花三月,我却因赴一场文学盛宴,在寒冬时节,悄然南下扬州城。参加第三届“羡林”杯生态散文大奖赛颁奖典礼,从蜀都天府机场飞扬州,两小时左右就到了烟花飘染的扬州城。
扬州城因李白的诗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而闻名天下,那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景致,不仅流传了千年,也刻画在了无数人的脑海中。所以每当人们提起扬州,就与诗情画意、古色古香、文化浓郁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让人向往,让人痴迷。
走在古老的扬州城,古路、古建、古树、古井、古墙门,是最富烟火气的老巷子。磨得有些光亮的石板路,被无数人抚摸的砖墙,以及被绳子勒出深深凹痕的古井口,经过上百年岁月的洗礼,造就了扬州最富历史韵味的城市性状,有着现代建筑无法比拟的深层之美。
文学是我的生命,散文是我的灵魂。关注生态,保护环境是一个文人的责任,不经意之间,我因散文《问水三道堰》走进了扬州,走在近代散文大家朱自清的故居安乐巷。朱自清故居始建于清代,是扬州典型的民居“三合院”建筑。这位现代杰出的散文家、诗人、学者、民主战士就诞生于这典雅古朴的27号院。
巷子很窄,容不下,现代的车马。只好步行,穿越着古巷。巷子深处,一堵灰色的砖墙上,一列火车,冒着白烟,缓缓驶来,走近一睹,原来是一堵文化墙。墙上书写着朱自清流传百世的散文《背影》,尤其那段对父亲“背影”的描写,会深深印在每一位读者的心里。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读完朱自清的《背影》,我不由的想起我的父亲,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年多了,那矮小瘦弱的背影从小巷深处显影出来。
那年父亲送我去成都上学,经过一个多小时步行,到了竹篙车站。竹篙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路边上车点。出远门的农民都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候,连坐等的石头都没有。母亲从裤包里拿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票儿,递给父亲。父亲拿出一张买车票,剩下的塞进了母亲专门在他内裤缝制的钱包里。买好车票,父亲背着棉被上车。恶狠狠的司机吼道:“鬼大爷,你的行李要放在车顶,车里放不下,一路上还要上人。”父亲只好将棉被往车顶上放,高高的客车有几格梯子,父亲个子矮小艰难地抓住第一格,我和弟弟用力推着父亲的屁股,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棉被放在车顶,父亲用网子网好。生怕路上汽车颠簸,跑掉了。拴好后,他一梯一梯,梭下车来,到最后一梯时,由于他的脚短,没有踏在地面,手又松了,父亲摔了一个背朝天。我赶紧扶起父亲,父亲却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笑着说:“走,上车了。”儿子考起学的兴奋,驱散了父亲所有苦和累。
离开学校时,父亲用那粗大的手摸了摸我的头,眼泪从那坑坑洼洼的脸上流到下颚滴落在胸口上。然后,拿起旧麻袋,径直走出校门,走到12路公交车站台。戴着校徽的我怕被同学看见,躲在12路公交车站牌后面也泣不成声。父亲用衣服擦了擦眼眶,然后转身坚定地向公交车走去,父亲身着的洗得发白的蓝色英丹布衣服,肩膀上还补了两个疤的背影,在我的眼中逐渐变得模糊。
送我上学的背影,赶场买猪脑壳的背影,身扛原木,黝黑的肩膀被压成一钩弯月的背影,生活艰难,无奈而又无助的背影,就像过电影一样显像出来。父亲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左右,在我的心目中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特别是那挺直而又坚强的背影。
今天能够走在扬州街头,都源于父亲那坚实的背影给我的映照。
人过花甲之年,为人父亲的我,像朱自清父亲那样的关爱孩子,像我父亲一样的养育孩子。
那年我送儿子远赴欧洲留学,儿子头也不回,走向安检,他像一只翅膀丰羽的小鸟,渴望飞向远方,而我和他妈却是依依不舍,泪眼蒙眬。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不知道儿子是否回头看到过我们的背影。也许,作为父亲做得还不够好,但是,历经风霜,我已尽力了,无怨无悔。
朱自清的父亲用那艰难的背影激励他,成了一代名人。我的父亲极其普通,就像家乡的那座梁子一样,支撑着我一往无前,那背影指引我前进。我用自己的方式养育儿女,呵护家人,希望给孩子们留下像太阳光一样照射下的影子。让父亲的背影重重叠叠起来,成为一组光影。
离开朱自清故居,不经意来到东关街,妻子说:“我们也辛苦一辈子了,今天来点狠的。”走进一家扬州小吃店,一碗藕粉汤圆,花了16元,温暖了我们被寒风冷冻的心。
夜幕降临,童丽原唱《烟花三月下扬州》歌曲飘荡在古老的扬州城。霓虹闪烁的不夜城,灯光映照着行人,一串串背影在徐徐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