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读散文经典,求水平提高(作品赏析) ——读周作人散文《乌篷船》有感
一
中学时代,我与中国现代著名散文家周作人的经典散文《乌篷船》初逢,如在文学的幽径上邂逅一抹淡雅的风景。彼时懵懂,只觉文字如涓涓细流,悄然淌过心田,却未能尽悟其中深蕴。后来自学现代汉语言文学,又将其作为重点内容加以研读,虽多次攀登,仍觉云雾缭绕,难识其巅。悠悠三十余载光阴,如白驹过隙,我在散文创作之路上且行且思,却始终被稚嫩与定式所缚。自2017年投身江山文学网,我对散文的热忱似熊熊烈火,燃尽业余时光,作品亦有幸在报刊媒体崭露头角,三本散文集也相继问世。然,我心中的困惑与日俱增,犹如置身迷宫,写作格式与语言风格如同坚壁,使选材的天地日益逼仄,散文质量难以提高。我曾如饥似渴地翻阅诸多散文写作指南,也曾与文友们围炉夜话,共探写作奥秘,但始终收效寥寥,仍困于混沌之中。
近日,我重拾现代经典散文,不仅逐字逐句精读原文,连篇篇点评亦不放过。我似在文字的花园中徘徊,对照点评赏原文之繁花,看过点评思原文之幽韵,从结构布局的精巧架构,到叙述方式的巧妙铺陈,从语言特色的独特韵味,到写作技巧的娴熟运用,从情感表达的细腻深沉,到修辞运用的精妙绝伦,皆细细品味,如品香茗,初尝清淡,继而回甘,终品出散文写作中“形散而神不散”的真谛,其法如灵动之水,变幻无穷。而周作人的《乌篷船》,恰似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这品味之中,愈发彰显其独特的魅力。
二
实际上,《乌篷船》和周作人的众多散文一样,深邃幽微的思想如深邃的湖泊,气息浓郁的生活似繁茂的森林,内容丰富的知识若浩瀚的星空,平和冲淡的风格像轻柔的微风,这些特色共同奠定了他在现代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然而,《乌篷船》又似一只破茧而出的彩蝶,在形式、内容、结构、语言以及表现手法上,挣脱传统散文的重重茧缚,展现出一种疏淡自如、灵活多样的风姿,宛如春日里的垂柳,随风摇曳,自成风景。这,正是我在散文创作的漫漫征途中,梦寐以求的那把解锁自我突破之门的钥匙。
从形式上看,传统散文犹如一座繁花盛开的花园,形式多样,涵盖论说、记叙、抒情等多种,而《乌篷船》独辟蹊径,采用书信体,就像在花园的幽径深处,发现一条静谧的溪流。“子荣君: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只此一句,便似清风拂面,带着浓浓的针对性与亲切感,仿佛作者与朋友于幽篁之中,席地而坐,促膝长谈,这与一般传统散文的写作形式大相径庭,更与我往昔创作的那些散文截然不同。
于内容而言,传统散文在状物写景时,亦如画家勾勒山水,注重细节描绘。然《乌篷船》之细节描写,恰似工笔画师手中的神来之笔,更为精妙入微。且看对乌篷船的刻画:“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央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著一片片的小鱼鳞”,寥寥数语,便将乌篷船的外形与结构勾勒得栩栩如生,仿佛那乌篷船正缓缓驶来,停靠在眼前的水乡码头。而其蕴含的个人情感,又如幽潭之水,深不见底,看似平静,却在细微处泛起层层涟漪。传统散文情感表达或激昂澎湃,或婉转悠扬,而《乌篷船》在那看似平淡的叙述中,将对家乡的眷恋与对闲适生活的向往之情,如丝线般悄然编织其中。“只可惜讲维新以来这些演剧与迎会都已禁止……”,此句就像一声幽叹,在岁月的长河中回荡,饱含着对传统生活方式与文化消逝的无奈与惆怅,如深秋的落叶,飘落在寂静的心湖,泛起淡淡的忧伤。
观其结构,传统散文就像精心构建的亭台楼阁,有明显的起承转合或逻辑线索,如梁柱般支撑着整篇文章。然《乌篷船》恰似一座江南水乡的古镇,没有规整的布局与严格的规划,从乌篷船的种类、构造、外形,到乘船的乐趣、游览的地点,内容如古镇中的街巷,看似随意交错,却皆围绕着对家乡乌篷船的喜爱与对家乡生活的怀念这一情感主线蜿蜒伸展。“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们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此般叙述,恰如古镇中流淌的溪流,虽蜿蜒曲折,却始终朝着情感的大海奔腾而去,尽显散文“形散神聚”之妙。且文中不时穿插的闲笔,如“打马将”的一笔插叙,“小船则真是一叶扁舟,你坐在船底席上,篷顶离你的头有两三寸,你的两手可以搁在左右的舷上,还把手都露出在外边”,这些闲笔如同古镇街角的小花小草,虽不引人注目,却为整个画面增添了生活的气息与趣味,使叙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丰富了文章的内涵。
论及语言,传统散文的语言风格恰似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有华丽如锦缎,质朴如粗布,豪放如骏马奔腾,婉约如小桥流水。而《乌篷船》的语言则似一泓清泉,平淡自然、质朴无华,不事雕琢,“你在家乡平常总坐人力车,电车,或是汽车,但在我的故乡那里这些都没有”,此句就像邻家老者的轻声细语,用最简洁的词汇勾勒出家乡的轮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如话家常的温馨之感。再者,地方特色词汇的运用,如“乌柏”“红寥”“白苹”“鉴湖”“贺家池”等,仿若江南水乡的独特音符,奏响一曲充满浓郁地方气息与乡土韵味的乐章。相较之下,部分传统散文如北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虽提及岳阳的洞庭湖等,然更多是借景抒情,表达一种普世的情怀与思想,地方特色不甚显著。
从手法上看,传统散文常运用象征、对比、衬托等表现手法,以此来深化主题。《白杨礼赞》中,白杨树似钢铁战士,象征北方的农民和民族精神,而《乌篷船》则不同,在看似平淡的叙述中,将对家乡的眷恋、对闲适生活的向往等情感,如春雨润物般融入对乌篷船的介绍与乘船游览的描述之中,不见明显的象征、对比等手法,却似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读者在字里行间,悄然感受到作者的情感态度与人生哲学,有一种“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空灵意境,令人回味无穷。
三
周作人的《乌篷船》,就像文学星空中的启明星,为我在散文创作的茫茫夜色中,开启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窗扉。它宛如一位智慧超凡的无声导师,在我于固定模式的泥沼中苦苦挣扎时,悄然伸出援手,将我点醒。
回首往昔的散文创作之路,形式上总是谨小慎微地遵循常见范式,犹如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的列车,不敢稍有偏离。或平铺直叙一段经历,缺乏灵动与变化;或直抒胸臆一番感慨,毫无节制地奔腾而下,情感直白而浅薄。内容方面,虽亦努力捕捉生活的吉光片羽,却似蜻蜓点水,仅浮于表面,难以深入。如描写家乡的老物件,我只是粗粗勾勒其外形,未曾像周作人对乌篷船那般,以细腻的笔触,连竹片编制的纹理、涂黑油的工艺都一一细细描摹,致使文章如失去灵魂的躯壳,苍白无力,难以触动读者的心弦,引发强烈的共鸣。结构上,我的散文惯于沿着清晰的时间线或逻辑链徐徐铺陈,生怕稍有偏离便会迷失方向,却不知适度的松散与自由,恰似天空中自在翱翔的雄鹰,能为文章营造出悠然的意趣。语言更是弊病丛生,犹如过度装饰的舞台,我一味追求辞藻的华丽,妄图彰显文采,却不知如此堆砌,恰似华而不实的塑料花,失却了自然的本真与灵动,与《乌篷船》那质朴平实、如潺潺溪流般清新自然的文风相比,不啻天渊之别。情感表达亦是直白有余而含蓄不足,将内心的所思所想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毫无余韵。哪似周作人将深情隐匿于日常琐碎的描述之中,需读者耐心品味,慢慢咂摸,方能领略其中的韵味与深情。
如今,既有这经典在前指引,我决意大胆革新。往后创作,形式上不再墨守成规,或可尝试模拟古人尺牍往来,赋予文章私密亲昵质感;或借鉴西方随笔随性之态,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内容要俯身深耕生活尘埃,像挖掘宝藏般找寻那些易被忽视却饱含温度的细节,从邻里寒暄的独特用词,到老街石板的磨损痕迹,皆能化为笔下珍宝。结构布局力求灵动,打破刻板起承转合,允许思绪偶尔“脱缰”,看似漫不经心却暗循情感脉络。语言向平淡质朴归真,摒弃浮华,用最素净词汇勾勒烟火人间,让每句话都似老友叙旧般熨帖。情感表达藏而不露,把眷恋、欣喜、怅惘等情愫悄然揉进字句缝隙,引得读者悄然动容、会心一笑。
我深知蜕变之路漫长悠远,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有《乌篷船》这盏明灯,我愿怀揣虔诚,逐字逐句研磨,一笔一划雕琢,在散文的瀚海破浪前行,盼终有一日能驶出属于自己的独特航道,让笔下散文也绽放疏淡自如、意蕴悠长之花。或许前行途中仍会遇礁石风浪,可只要坚守初心,不断从经典汲取养分,定能跨越重重阻碍,抵达更高的创作彼岸,在散文的天空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抹绚烂色彩。
二○二四年十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