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笨人小小(散文)
小时候,没人喊你的大名,因为你长的又瘦又矮,你娘就喊你:小小!我们也就跟着喊你:小小!而忘了你的名字。
你娘是个大嗓门,一听到你娘喊:小小回家吃饭了!正在跟我们一起玩着的你就撒腿跑回家了。
其实我们并不喜欢跟你玩,你又瘦又小还又笨。我们能把毽子踢出花来,我们把毽子踢的高高的,又把一条腿别到身后接住正落下的毽子,毽子就又高高地被踢起来了。如此三番五次地踢着,看的小孬小狗他们几个男孩眼馋的,也跟着有样学样地比画。你的小细胳膊抖抖地扔起毽子,弯起腿来踢那毽子。你那腿哪是弯呀,你不会弯腿。我们是脚腕向内弯着,用脚的内侧踢毽。我们灵活地踢着那毽子,一会儿高了,一会儿低了,追着键子踢。你的腿不打弯,㨤着胳膊,往后斜仰着身子,似乎要用整个身子去接那落下的毽子。你踢不好毽子,姿势难看,我们弯着腰捂着肚子地笑,小孬和小狗他们也来笑话你,并也学你。气的你追赶他们,他们就嬉笑着跑别处去玩了。你怎么也踢不好毽子,你做梦都想踢好毽子,你在梦里把毽子踢的花样翻飞,连我们也露出羡慕的神情。
你终究也没踢好毽子,多年以后我们还说起你那时候怎么笨的那么灵活(特别笨的意思)。怎么这么笨的人上学了,学习成绩竞把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开始上学了。我们下课还踢毽子,跳房子,跳绳,你只有羡慕地看着。课间就十分钟,我们抓住这短暂的十分钟玩的不亦乐乎。我们不喜欢跟你玩,你跳绳总是跟不上节奏,踩上绳子,你跳房子总是把沙包踢到地上画好的房子外边。你这么笨的人在课堂上却只有让我们羡慕的份。老师提问问题,你总是最先把手高高地举起,我们还沉浸在跳房子踢毽子里,没听清老师问的什么问题,更别说答案。你流利地回答着老师的问题,老师就那么微笑着看着你,我们也斜眼看着你。老师满意地示意你坐下,我们低下了头。老师当着全班同学表扬你:大家要向陈梅梅同学学习,踊跃发言。我们不是不想发言,那些数字太难搞懂,那些课文怎么背也背不过。大人们也说我们:看着就是扯老牛尾巴的料,一个个的,溜乎溜乎(眼大有神的样子)的瞪的眼可不小,脑子装着一盆子的浆糊!看人家小小怎么学的,人家竞考一百,你们考个及格也行啊!
放学后我们不再玩耍,要去地里割草,剜菜。我们草割的快,菜剜的多,你草割的慢,菜剜的少。可你割的草是绿油油的,剜的菜是水灵灵的。我们看着你干活真费劲!割个草而已!剜个菜而已!还要选那些看着水灵新鲜的,满了筐能回家交差就行啊!那些畜生懂个什么好孬!还不都是吃?又不是人!知道挑好的吃。长大后我们知道,畜生也也分得出好孬,也喜欢吃新鲜的草菜。那时候我们只是应付大人,割草是,上学也是。大人说我们应付事,糊弄事。草割的象柴火,上学像给别人上的。你也开始长个了,我们不再喊你小小,叫你的名字梅梅了。你娘是大着嗓门站在家门口喊:梅梅回家吃饭了!
我们当中小孬上到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他说看着那些小蝌蚪一样的字就心烦,怎么也识不到心里去。小孬他爹说他:能认几个字,能认识自己就行啊,咱家从祖辈起也没个念出书去的!小红更是只念了小学一年级就不上了,小红总是被老师罚站,站在教室最后边。我们中小红踢毽子最好,可她数学考试竟考零分。她说她看那些数码像看天书,怎么也看不懂。我们中少有上到初中的,大部分都是小学毕业。
上初中要去十几里外的乡中学,要住校。听说住校很艰苦,十几个人住一间房,夏天热冬天冷。乡中学喝的水是咸水,那里没有甜水井,只有老师喝的买来的甜水,学生就喝当地的咸水。要自己带干粮拿去学校大伙房给热热,夏天带的干粮会长毛,放在宿舍老鼠也偷吃,喝的粘粥稀水挂啦汤的(特别稀),粥又熬的欠火,难喝死了。听说你在乡中学上学,总是闹嗓子,总是感冒。你娘说:十几个人的大宿舍,晚上睡觉有磨牙的,有说梦话的,还有不睡觉嘀咕着说话的。说你还有了神经衰弱的毛病,总是睡不好觉的。你娘总是跟我们念叨:念这书,可遭了洋罪了,冬天整冬天的穿着衣服睡,夏天腚上长满痱子。你娘说你从小体弱,住校吃不好,睡不好,学习成绩不再是年级排前,在班里也出了前三。
你坚持上学,说干不动地里的活,家里又没门路,只有上学一条路。那时家里有门路的小琴念到初二去了县毛巾被厂上班了,立娟去市制袜厂。你的小学同学好朋友海云也在乡中学上过学,听说后来也去袜厂上班了。海云的爸爸在乡政府上班,海云和几个乡政府干部的子女吃住在乡政府。海云有时会给你带几个乡政府伙房的包子。你又变得瘦弱了,你娘说你眼看着像水葱似的个也长高了,人也长胖了,一住校,人又抽抽了。那时候能念个初中毕业就不错了,能考上个初中小中专,毕了业,就能吃上公家饭了。考小中专是农村人最大的企盼,那意味着跳出了农门,成为公家的人了。你没考上小中专,你考上了在县城的第一中学。村里那年考上你们三个,有一个中专,还有一个去了镇上的县第二中学。并且你们都姓陈。
你被录取的消息是同学捎来的,那天你娘去走亲戚没在家。你的奶奶人生第一次借给了你两元钱,你奶奶跟你娘因为分家有矛盾,连带着跟你也不亲。你要回学校照毕业照,还要给老师同学买纪念品。当年全乡一百多个初中毕业生,只考上八个人。三个中专,五个高中,当年你的语文成绩考的是乡里的第一名,几乎是满分。还有政治、历史地理副科综合,也考了第一。你说你也想不到这几科能考这么好,你最喜欢的数学没考好,拉了总分。校长是咱们村的高校长,按辈分你该叫爷爷,跟你父亲是要好。高兴地对你说:小梅这两年学的不错,给你爸长脸了。你羞涩地说:爷爷,这两年没少给您添麻烦。他大手一挥:有啥麻烦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咱们农村人能考上学多不容易。你们能考上,我也光荣。咱们村还是出人才的,我们那时候村里就考出我和你敖田爷爷几个。你敖田爷爷当年考上了省师范学院,是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现在是副县长了。所以还是要好好上学呀!
你总是以他们为榜样,发奋努力向他们学习。你听家里老人说过,当上副县长的敖田爷爷当年上学的时候,家里穷的连红高粱饼子都吃不起,上学没钱交学费,是老师帮助交的学费,完成的学业。你不怕吃苦,你在外上学那时候都能吃上白面馒头了。学校伙食差,吃的馒头咸菜,但吃饱饭已不成问题,上了高中每周还能吃上一顿包子。
你身体还是弱,住校伙食差,营养跟不上。高中三年,你还是小病不断,有时嗓子发炎连话也说不出来。你不聪明,所以你更加努力。在县城一中,你的学习成绩名次更靠后了。高考,你只考了个中专,那时候还有高中中专,人们叫高中中专“大中专”,念了两年中专,你毕业分配到县城工作,你总算混上了“公家饭碗”。你娘舒一口气,她知道像你这样又笨,体格又弱的孩子,在农村,连普通人家的日子也过不上。那时候农村收种庄稼,主要还是靠人力畜力,还没实行机械化。
九三年,你上班了,干会计工作。你在学校学的知识,实际应用起来又有了差距,你跟着老同志学习。你不单跟别人学,还买了书学习新知识,还考证。考会计上的资格证书是全国统一考试,证书真难拿,你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考了两年才考过。你娘说你:念书还没念够怎么着,有个工作,能混碗饭吃就行啊!在你们单位,人员构成大致分为三大类:学校毕业分配的、部队转业的以及安排的干部职工子女。
你和那些从学校毕业的同事,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谋得一份在农村人眼中所谓的“铁饭碗”工作。你们大多来自农村,没有关系人脉。工作中,虽然离不开你们的付出,但到了提拔的时候,往往处于弱势。你们不太懂得迎合,不会干那些只为眼前利益的活,也不擅长送礼拉关系。
在你们单位,部队转业来的同事,通常比较正直,经过部队严格纪律的训练,工作也是按部就班。就像那位副营转业的同志,在你们单位的一个科室,却只担任了副股长,而股长却是当年的临时工转正的,只因为他是单位以前老领导的亲属。
再看看你们单位里的干部子女,初中毕业上的本行业职工技校,毕业安排回原籍单位上班。他们可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存在,爷爷、大爷、叔叔、父亲、姐姐、弟弟、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就像农村里的大家族,可谓人多势众。选先进的时候,投票也比别人多。就因为爷爷辈的缘故,一大家子都跟着受益。
在单位你属第三类,上学考进来的,农村来的穷学生,属于最没门路的那类。你只有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从新手成为熟手最后成为行家里手。会计工作你干了二十几年,你看着别人升了职,你看着别人长了工资,你考的证没用上,你的工资从上班几年了没晋级。那几年房地产正红火的时候,你那些务农的同学在工地打工挣的比你多,去南方打工的挣的更多。你迷茫了,你质疑你的努力是否值得,再看身边出现的那些不正之风,你有痛苦也有无奈。
工作之余你爱看书,你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看书能愈三千疾,看书能疗万年伤。你说看书让你觉得自己很富足,看书让你觉得自己很高贵。你不会拉关系,你不会跑门路,你没什么职务,但你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你所在的小县城可是出过大人物的地方,国学大师,毛主席说过他是"凤毛麟角";大作家,在中国作协任过副主席;还有在中组部任过部长的国家领导人。你没有听说过他们的亲属或子女有过什么不正之风,你又有信心了。你的已在省城高校任职的老乡敖田爷爷,回老家听你爸对他讲了你的困惑。他对你说:小梅呀,眼光要放远,那些不正之风长不了。确实那些不正之风没长久,单位再进人,都是由县人事部门统一实行公开招聘,职称评定也是公开。你的证书终于用上了,工资也涨了。
如今,上班三十几年的你快退休了,你虽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工。但你知足,你知道你就是个笨人。本人经历过那一段无序的时期,终于坚守本真走过来,在这个县城能混成这样就不错了。
你在南方大城市工作的同学对你说:在北方的小县城混,就是凭关系!你笑笑释怀了,你是个“笨”人,来自农村,你就用你的笨方法努力地在小县城,与这个世界共处着和解着。你也看到这个小县城的一切正在越变越好。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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