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角色】业余股神(征文·小说)
一
志愿兵鲍狄在部队一干就是十三年——他已经干满服兵役的年限了。当他把填写好的转业表交出去以后,即刻就有一种如鸟儿般放飞的感觉了。
接下来就该是他耐着性子等结果的时候。一是等部队把档案移交给地方。通常是妻子在哪个城市,就安置去哪个城市。军人嘛,能当户主的少,大都“靠”到妻子的名下去——这不叫吃“软饭”哈,别搞错了;二是等你联系单位的明确答复。接收一个“老转”,得走一系列烦琐的程序。哪怕人家已经对你考察好了,也接收了你的履历表,你满以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还不一定,出幺蛾子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所以这联系工作的事,还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得托关系多联系几处才行——这多去联系的几处,自然就把时间给耽搁了。直到最后,能去两厢情愿的地方上班通常就要等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鲍狄的情况有些不同。
他转业的时候已三十二岁了。论这年龄,是该收获到一个家庭的,但遗憾的是他还没成家。他转业去的是他父母工作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小时他就出生在那里,又在那里长大,当兵也是从那个城市走出去的。
鲍狄却对自己转业以后的工作并不上心。好像他要把找工作的希望寄托到家人身上似的——真心说,他心里并不这样想。但他为自己以后工作的事,一次也没去跑过,这也是事实。他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了离他住处只四五百米远的一个股市上。
那家人头攒动的股市在三楼。有次他从那楼下经过时,上下楼的人有如电影院散场那般热闹——他当兵在边防,没见到过如此阵仗,带着好奇心他挤上楼去看了个究竟。
一开始他站的地方是在楼梯口。他从人缝里慢慢往里挤去,终于到了可以看清墙壁上电子屏里滚动的红绿相间的数字。
“这股市炒不成了,今天这一跌,我又损失惨了。”
“我买的股还不是也在跌。嗨,我们这没多少文化的人,又不像人家那样会分析。人家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成……”
电子屏上的阿拉伯数字在一板接一板无声地滚动,大厅里到处是嘁嘁喳喳的嘈杂声。在鲍狄的前面,那两个个矮、微胖的老头的说话声算是盖过了近处的嘈杂声。一头银发的老头说话的声音最大,悲观成分最浓。鲍狄朝前靠了靠,不但瞅见了他俩那痛苦的眼神,还侧耳细听到了他们悲哀的谈话内容。
“都亏得我心惊肉跳了,根本不敢告诉家里人。”
“要是能出来,我都不想炒了。像这样每天没休止的瞎跌,真怕有一天跌得一文不剩了……”
鲍狄越听越好奇。心想,股市有像他们说的那么凶险吗?那为啥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络绎不绝地往里进呢?大厅里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他们全都像书架上码着的书那样挨在一起,说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赚了钱的呢!亏钱的人应该多是些老年人吧,亏钱的原因很可能是因“没有文化”“不会分析”导致的。
鲍狄很想上前,与那两个老人交流几句,可一想到自己是个“门外汉”,有些话不能说到点子上,可能反而遭人耻笑,便在这不熟悉任何人的大厅里屏声静气、像定了根似的呆站在那儿了。他望电子屏的认真劲儿,把脖子都望酸了。
既然周围的人并没要离去的意思,那他也就没必要急于离开了。
第一次,他几乎是观看了一个完整版的股市实操图——尽管前面开市有那么一小点的“开场白”没赶上,可冗长的中间环节,以及收市时电子屏断电熄屏的场面,他还是仔细欣赏完了才离去的。在离开人满为患的大厅时,他有意扫了一眼那两个可怜的老头,发现他俩已没了人影。他走出好几步还回头依依不舍地去看那墙上神奇的电子屏。随后,他就加入到鱼贯走出的人流中了。
晚上,白天从大屏幕里跳动的那些字符,像一道道鬼符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那两个老人说过的话,以及他们痛苦的眼神,使他欲罢不能,久也进入不到梦乡。
我干嘛还要急于找工作呢?既然股市那么吸引我,我何不把工作的事暂且放一放,先加入到他们之中去,以后去做一名职业炒股人也未尝不可?他在那个久久难眠之夜心里这样想过,很快也这样决定了。仿佛那天夜里有一双力量的手,把他往股市里拽、逼他就范似的。
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去了股市。
“这几天,你工作的事跑得咋样了,想去哪个单位?”
第四天晚饭后,他父母突然来到了他的住处,开门见山就这样问他。
鲍狄有自己单独的住处,离父母住的地方走路要十多二十分钟的距离。自打退伍以后,他只到他们那里去过一次——仅仅算个报道而已。饭没吃、连话都没多说几句就走了,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我工作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他把前面的话说完,停顿了一下,观看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又往下说:“我看那些上班的人,除了忙还是忙,也不见得会有多高的收入……”
鲍狄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又怕两个“老古董”一时受不了,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毕竟两代人之间隔着几个时代的差距。如果不找个固定的工作而专门去炒股,他们未必同意,当了十多年的兵,岂不是白当了?
他甚至在心里已经想过两位老人可能会对他说的话:“嗯,不找个稳当点的工作,说得好轻松哟。那你当初干嘛去当兵?当了十三年,不就指望有个固定的工作吗……如果没个固定的工作,拿什么去找媳妇,拿什么去养活自己?”
因此,他干脆免开尊口,专心致志地听他们“开导”。
“你的言下之意是什么?”耳尖的父亲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意。
“这几天我都去了股市,名义上看热闹,实际上我是在那儿感受。看到有那么多的人在炒股,他们中还有相当多的老年人。自从我第一次无意中去到了那里,它就像有种魔力牢牢地吸住了我。我想先去学习研究一下股票知识,它对我来说还一窍不通。那也是个新兴行业!”
见躲不过去,鲍狄只好开口照实说。不过,他在心里也制定了个如遭父母反对的应对之策。
“炒股,业余可以。但如果以它为职业,可能就要另当别论了。你才回来,它对你有吸引力也正常,你先去学一下股票知识也不是不可以,当然找工作也有个过程。我个人认为,你还年轻,应该有份稳定的工作才好成家……”
父亲的开明与理解,是鲍狄事先没想到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打算先接触一下,只拿一两万块钱去找找感觉,最后根据情况再做决定。”
他尽量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为的是不让父母为他担心。
二
确定眼前的工作重心之后,鲍狄的第一步就是每周六一大早赶到通海证券公司门口去买资料。这消息也是他从证券大厅一个老人那里得知的。
那个老人的两个衣服口袋总是胀鼓鼓的,鲍狄见他不时从那里往外拿个小本子出来看,还用一个小不点的计算器随时在算着什么。就猜想,那一定是他对相关股票的记录吧——他觉得这办法很好,“好记性不如一支烂笔头”。那是他的劳动成果,他可能不会让外人翻看的。如能看上一眼,就理想了。
他的确想看那上面的内容。
“大叔,你本子上记的是什么呀?”他靠近问。
“我记得是个股信息。人老了,记忆力也差。”没想到,他在说话的同时,就把那个记录了秘密的小本子拿了出来、向鲍狄伸了过来,又补充一句说:“我写的字太缭乱了,你可能看不清!”
他的确没看懂那上面的多少内容,但还是很感激地说:“大叔,谢谢。你这个办法很好,值得学习!”
于是,这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开始攀谈起来。话题由老人主动引出。他说自己叫刘平安,快七十岁了。只因别人告诉他,股市有醒脑作用,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他就进来了。
鲍狄在介绍自己的情况前,先逗笑了一下老人,“难道你不是来股市赚钱的,刘叔?”弄得刘平安老人不好意思地说:“股市一直都在亏啊,我都亏怕了。”
“刘叔,你了解你买的那些股票公司的情况吗?”
“不了解。我们这没多少文化的人,咋办嘛,还不是听别人说它好才买的……”
沉默了一阵之后,鲍狄把他对股票的理解,以及应该如何操作的方法,以竹筒倒豆子的形式说了出来,听得刘平安老人耳目一新。
分别时,刘平安老人说:“小鲍,你说的话句句在理。我相信你是炒股的人才,我看好你。以后我就跟你一起炒了,你买啥我就跟着买啥。”
“刘叔,我能不能来炒股,还不知道呢!”
到通海证券公司门口的地摊去买资料,哪怕鲍狄再怎么下决心要早点到,那里总有为数不少的先期到达的人们把摊点给围住了,大多数股民总会有理无理地先取一份资料就地坐下来翻看。好在他每次去时,人家卖的资料多的是,于是他就把《股市早报》和《信息周刊》买回家去仔细研读。大多数人只在那儿随便翻翻了事,看得出来,他们是舍不得花冤枉钱的。
回家后的鲍狄,来不及吃早点就要投入战斗。要么先弄些零食在嘴里嚼着,要么快如闪电地把馒头蒸在锅里,稍一弄热就一手拿馒头往嘴里送,一手翻看刚买回的那些资料,细细阅读资料上对股票公司的文字分析。
学以致用的鲍狄也照葫芦画瓢地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把个人的分析心得记到小本子上去,以便关键时刻拿出来使用。当然,他也买了一台计算器。那时候,股票买卖的手续费很高,买一只不同价格的股票,全靠自己去核算,没有一台计算机是不行的。
他只有一个人住的地方,其优势在于,即便他每晚把夜熬到深夜,也不可能去影响到别人的。更主要的一点,他把很多个股的资料通过自己的深入整理,最后浓缩到一条小纸片上,又粘贴到四周的墙壁、桌椅板凳上去……它们粘上去、垂下来,屋子被布置成了一个花花绿绿的新世界。他随时都能很方便地翻看到它们。
仅一个多月时间,他就从一个一窍不通的纯粹门外汉,靠每天的不懈努力,变成了一个敢于独立操作与判断股票的“老手”。尤其是对每只股票背后的公司,其产品、业绩、地域、流通盘的大小、股价的走势……他都有了大致的轮廓。
大厅里一个叫“谢奶奶”的人,毫无保留地告诉他,炒股炒的不仅是股票那么简单,它背后的因素还应是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关注等等,目光不应单单盯着国内,还要包括国外。总之,一条看似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信息也能让股价上天入地。为此,她每天都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搜集信息。
其他方面自不必说,鲍狄认为自己还占有年轻、记忆力尚可、领悟力也强的这些优势。但作为军人,自己还应该有更高的要求。
他是这样想的,自己不应该只局限于在股市里获取利益的投资人,还应该是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资金好比士兵,自己好比指挥士兵作战的将军。炒股像打仗,手上的资金如同士兵的生命,一次对股票的买卖,相当于士兵在某次战役的勇猛出击,保全资金的安全就是在保护士兵的生命。至于什么时候该采用游击战术、什么时候该采用大部队作战,什么时候该留下预备队、什么时候又该把预备队全部拉出去,形成全线出击的态势,学问大着呢!一个好的投资者,就该是一个称职的指挥者。股票亏损与失败的指挥,道理都是一样的。
仅凭这样的想法,鲍狄又想到了可以锻炼自己的一招。在真枪实弹地出手操作之前,必然先练好自己的内功,毕竟他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借鉴。他搞起了模拟操作,或者也叫沙盘推演。
即便只在进行模拟操作,他也对要操作的股票先海选一遍,利用自己选股的标准,再精挑细选地选出几只可操作的股票来,以购买一千股为例,通过一个礼拜的跟踪来计算自己的得失。然后再进行总结,进一步精中选优,反复试验。
两个多月下来,他小本子上的“战绩”,让他自己都有些心动了。
在这期间,他严守自己的“商业”秘密。即便后来有了更可喜的战果,他也这般严格去做。
三
终于,鲍狄在通海证券公司开户了。那已经是他涉及股市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开户规定的资金最低是两万元,他也只投了这个数。那个时候股市行情热火朝天,听说连捡破烂的人也想到股市去试试运气。他开好户头的第二天,开户就有了新规,一下子从两万元猛涨到五万元。有些人叫苦不迭,责怪自己太优柔寡断,连弄来那两万元钱都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又上涨的那三万元钱了。有的人一激动起来就将那两万元“搭伙”到亲戚朋友名下去,大家各花各的钱、各买各的股票,心里却又毛焦火辣的,万一对方私吞了那两万元可咋整呢?
人群里一个宽脸、微胖、头发蓬乱的中年女人就属这种情况。她在与旁人议论起自己运气如何如何差时,谈到了她把凑来的两万块并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名下。与他一起去炒股,开始不觉得怎样,后来心里就老是忐忑不安了。这话被在旁的鲍狄听到了,只因他嘴快地给她支了一招,他们之间便有了最初的交情。
“那你们之间立有字据吗?”鲍狄爽快地问她。
“就是没有嘛。当初只为了能马上买到股票,就没想那么多。这下反应过来了,心里就着急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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