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阴米香韵(散文)
一
不久前,我写了一篇《米泡浓了年味》的散文,文中的米泡是阴米所做。有外省的读者留言发出疑问:阴米是什么米,生吃还是熟吃,怎么做成,等等的问话,外地人疑惑一大堆。今天,我就专门写一下阴米,希望能给不知道的人解答一些疑惑,让阴米的韵味在陌生人心中也有所弥漫。
阴米,是我国的一种地方传统美食,在湖南、湖北、四川、重庆等地较为流行。我是湖南山里人,从小就有接触,比较熟悉。
阴米含有蛋白质、脂肪、糖类、钙、维生素B1、维生素B2、烟酸及淀粉等营养成分,这是现代科学检测出来的元素。它具有暖胃、补中益气、清热解毒、清火解暑、清胆养胃、滋阴补肾、补血等效用,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免疫力、降低胆固醇、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等等。在过去的年代,女子坐月子,有拿阴米当礼物当补品送;看望病人,也有拿几斤阴米给病人补身子;出嫁的女子回娘家,特意要带上几升阴米孝敬父母。来客人,阴米煮粥,打两个荷包蛋,加猪油,是上等待遇;亲人远行,带上阴米坐火车坐飞机,阴米长了见识,亲人更粘家。
阴米,一直以来,是老百姓的宝,吃了它,就忘不了。用处也不少,大事小情的,靠阴米打点的时候很多。
二
在我的记忆深处,阴米是温暖的存在,是岁月的宝藏,是有着泥土芬芳的传统美食,是带着质朴与温情的生活馈赠。
制作阴米,并不复杂,谁都可以做,但要用心,都会。首先,要用纯净的优质糯米,糯米中,千万不可有其他杂质,即使是混了几粒粳米也不行。否则,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仓谷”。粳米混在糯米一起,二者的性质不一样,糯米性软,容易蒸熟,粳米则不容易蒸熟,做出的阴米煮粥差了口感。炒米泡时,粳米不会膨大,吃到还磕牙。准备制作阴米的糯谷,专管专收专保存,在田里就享受到重点保护的优等待遇。收割时,相当细心,打谷机、板桶、禾场等,都是清了又清,扫了又扫,最不起眼的旮旯也要收拾干净。糯谷必须晒干,打出来的米才十分白皙,十粒五双,没有碎米。万一有碎米,要筛一下剔除。
准备好的糯米用冷水泡上半天,洗净,沥干表面水分。然后是上甑蒸,蒸时必须烧大火。甑里上了蒸汽,还继续蒸十多分钟。一般是揭开锅盖,用筷子插插糯米饭,检查熟的程度。筷子直插畅通无阻到甑底,可以判断已经熟,或者干脆叼一点上来,亲口尝,直截了当。
糯米蒸熟即可,不用久蒸,否则蒸汽过多,糯米饭粒稀软反而不美。蒸好的糯米不要耽搁太久,揭开锅盖后让甑中的表面蒸汽稍散,马上倒在干净的簸箕里或其他可以摊开的工具中,然后趁热用筷子快速扒开。此时的糯米饭纯香诱人,满屋飘散,马上醉了鼻子、美了眼睛、轻了身心、香了五脏、迷了六腑,是真正的沁人心脾。在旁边的人如果没有坚强的定力,很难抵制住这种诱惑。见者有份,赶快拿碗来接住口水,都来吃,拌糖更好,不怕腻的,也能吃上一碗。无论谁家做阴米蒸了糯米饭,主人都是这样的派头,乡里乡亲就是这样大方。
三
我最初接触阴米,是读书不久的时候。因为我的手痛了几天,这个印象很深。大家都认为重阳前后做的阴米口感最好,营养更丰富。大概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习惯吧,觉得这天的阳气最足,妈妈便掐了这个节点做阴米。我们搓阴米则到了重阳过后的第二天了。这天刚好是星期天,妈妈将先天蒸好的糯米用簸箕摊开搁在堂屋中央。摊开凉了一晚上,妈妈觉得此时搓最好。我们吃早饭时,妈妈就做了交待,谁也不准到外面去玩,人多力量大,必须帮着把阴米搓了。还许下一堆好话,给我们煮粥吃啦、过年给我们炒米泡儿吃啦、还做泡儿糖啦等等。小孩,本来就很难抵制希望的诱惑,过年对吃的诱惑就更大。再说,自己是家中的一份子,家中的事,不能讲条件,必须做。
妈妈说,阴米要在糯米饭还没完全干透的时候搓散,这个时间点要把握好。早了,搓不散,还越搓越成团;迟了,梆硬的搓不动,散不开,还扎手。阴米的标准就是,与米一样,粒粒成型,不能黏糊。爸爸外出干活,我们三兄妹和妈妈,围着簸箕坐一圈,说说笑笑。手拿糯米饭小团,两手掌心用力摩擦,或者在大拇指、食指、中指之间用力碾。有的一碾就散,而有的快要干了,梆硬梆硬,搓不动,碾不开。很快,两手磨得通红通红。弟弟捏在手上把玩,不愿意做。我几次要打退堂鼓,却又不敢。哥哥毕竟大一点,早就看出了我和弟弟的心思,站在妈妈的立场给我们训斥:“你俩,吃,比谁都跑得快;做,就偷懒,都给老老实实坐着搓,不搓完,不许离开!”妈妈在一旁轻言细语地说:“不能耽搁时间,时间拖得越久,越搓不动,什么事情都有轻重缓急,要把握时机。这些今天必须搓完,明天越搓不动了。没搓散的阴米吃起来味道差,米泡炒不膨大,我们不能让付出的努力打折扣。”我似乎听懂了妈妈的话,也与弟弟说好话,搓一粒算一粒,坚持吧。直到天黑,我们才搓完。晚上睡在床上,不仅手腕酸痛,就连手掌、手指都是火辣辣痛。吃,不容易啊!难怪人们常说“条条蛇都咬人”,单做点阴米都要付出这么多代价。想想,世上真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要吃要收获,必须付出努力才行。
每一口饭,吃到嘴巴里,都是经过很多工序的,我们且不谈播种施肥收获的劳苦,就是制作食物的过程,那般繁琐,都要忍着,逐步转变成自觉行动。所以有人说,不劳者不得食,这句话并非要让不劳者不能吃,是让他们懂得劳动的艰辛。
第二天起床,我看着簸箕里昨天搓揉出来的阴米,瞬间觉得很有成就感。此时的阴米,滑滑的,似小小的珍珠粒,晶莹剔透,光泽油亮。虽然我的手还有点痛,但我仍忍不住捧在手中把玩,内心是无比畅快。闻闻,好香啊,原来快乐是建立在付出劳动后的收获中。此时的阴米还没有干,还要置于通风阴凉处,交给时间来完成余下的任务。
四
阴米可以用沙炒成米泡,也可以用油炸成米泡。米泡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开水泡来吃,还可以与各种糖类、与芝麻、花生、葡萄干等混合搭配,定型后切成片、切成条等,做成很多糕点。米泡做的糕点,香甜松脆,美味可口。平时自己吃,或者送人、待客也是很不错的。阴米煮粥当早餐非常好。对了,昨天的腊八节,我就是吃的阴米粥外加一个鸡蛋,感觉很棒。
现在,做阴米的人真不多。虽然什么都可以买,但阴米作为传统美食,希望不要被历史的车轮给碾压得无影踪。特别是普通老百姓不要忘记阴米的制作过程,要让阴米的香韵继续发扬光大,在民间广为流行,才是正理。
买来的阴米也香,我觉得没有了韵味。只有自己亲自劳作,将辛劳和希望加注在阴米里,阴米才有香韵。我常常,我们的老百姓,几代人手中那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即使是缺粮断食,也还是坚持把日子过下去,其中应该是懂得了自己做饭自己吃的香韵,懂得了香韵在生命里的意义。
东扯西拉写了一通,也不知读者是否能看明白。再不懂的,趁现在可以百度,不妨自己查一下,多了解了解,终归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