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临窗听风(微小说)
一
已是深冬,不知怎的,今夜就是难入睡。
是年岁末的那种愁绪吗?
不是,转身处,壁顶的灯光明灿灿的,茶几的三面落下淡淡的碎影,给地板上洁白的瓷砖增添了几份朦胧,沙发还是在哪儿躺着,没有丝毫的疲倦,但也说不上兴奋,没有欢笑的样子。儿子谈对象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说好了过完年,挑一个时间双方见见面。
按照农村的习俗,这个见面就得买四水礼,烟酒茶点心的,用红色的彩带打一个十字,上面结一个心形蝴蝶结,寓意着永结同心。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纠结的,但张明的父亲总感觉有些欠缺,为此父子两总是统一不了意见,也出现了最初的矛盾。
张明的父亲叫张寒远,自小调皮捣蛋,十五岁的时候,就想着当家里的掌柜的,总说父亲思想僵化,过于循规蹈矩,这样不利于家庭的发展,那一年刚好就是土地承包的第一年。父亲固执,张明远更固执,父子两总是吵架,张寒远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出走的那年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那时候,没有现在的通讯工具,每年就是写几封信,报个平安,当然还会有几张汇款单,每次数额不大,但过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样,张寒远在外边漂泊了整整六年。这六年中,父母苍老了许多。眼见着村子里比自家小的孩子都成家了,可张寒远总是不回家,为此父母经常吵架,母亲也因思儿心切,哭的眼睛都模糊了。
其实,张寒远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不愿意一辈子呆在家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所以在外边一边闯荡一边积累经验,最主要的是积累资金。张寒远离家后的第二年,邻家小姐姐韩娟就嫁人了。韩娟生来就乖巧董事,长得水灵灵的,虽然在张寒远离家的期间,他们偷偷的书信联系。可必定那个时代,农村女孩子还是很少有自己做主的。他们约好了,四年后回家,提亲结婚的,但韩娟的哥哥在邻村说了个对象,对方要一万元的彩礼。八十年代初,一万元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干公事的都得不吃不喝的积攒七八年。父母无奈,就找人在城里给韩娟找了一个四十多岁还瘸腿的男人嫁了,算是凑齐了彩礼,韩娟一家人的传宗接代总算落下了帷幕。
二
张寒远或许是因为韩娟的嫁人,也沉默好些时日,将近半年时间没有给家里写信。那父母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乱,母亲本来就有些模糊的眼就更加模糊了。就这样,张寒远又去了别的地方,这一换地方,就注定了他的一生。
韩娟嫁人的半年后,张寒远去了南方,在一家小企业打工,由于自小就有一颗不安的心,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张寒远的老板叫胡浩,五十七八,但由于爱锻炼,看起来就四十多岁的样子。胡浩人十分精明,做着正经生意,经营着一只货轮,张寒远就负责这只货轮的来来往往,也甚是欢心。
张寒远在经营货轮的过程中,不仅积累了经验、财富,更是积累了人脉,大有取代胡浩的势头。可张寒远依然守心如初,维持着自己这颗火热的心。他明白,这不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在遥远的大山里。那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春天的百花在蝴蝶与蜜蜂的呵护下灿烂如霞,还有那懒洋洋的躺在山梁上的夕阳,会给家的位置披上艳丽柔和的服装,少女一样亭亭玉立。夏天的油菜花会更加引人入胜,黄艳艳的随着风在自由的舞蹈,海浪一样活力四射,那时一种幸福的味道。秋天就更别说了,每一个山梁上、沟壑里,除了咧嘴笑的板栗如大漠的驼队在悦耳的铃声里前行,更有漫山遍野的黄栌,火焰一样点燃未来的火种。冬天,雪花如期而至,纷纷扬扬的白蝴蝶,落满少女的麻花辫,那红扑扑的脸庞,更是来年最美的希望,颂扬着几千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张寒远的心一直都在这座山里,像村口那颗千年古银杏。多少年来,任凭风吹雨打、雷电霜雪,总是年年吐露着黄灿灿的银杏果和黄蝴蝶一样的银杏叶。
就在张含韵打算再干一年后就回老家的时候,胡浩又结婚了,和胡浩一起结婚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美艳的姑娘。这姑娘的长相,馋了些许胡浩的朋友,因此也埋下了祸根,就在胡浩的儿子出生半岁的时候,胡浩终于做出了难以让人想象的罪恶行为。他便卖了所有家当,并且把一切托付给了张寒远,唯独没有告诉张寒远的就是他要干什么。
“寒远,你今天就不去上班了,我有点事情和你嫂子要外出一趟,孩子就得麻烦你照顾了。”还在张寒远愣神的时候,胡浩就带着妻子出门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警察敲开了胡浩的家门。
“你就是张寒远?”
“是。”
警察查验了张寒远的身份后,交给他一封信。他才知道,昨天晚上,胡浩在南码头的那家餐馆失火了,烧死的人就是胡浩的妻子和他的几位朋友。
三
张寒远回到家乡的时候,是带着一个半岁的儿子,也就是张明。他告诉自己的父母,这是他的孩子,母亲在一场大火中丧失了生命。
人的生命中总是有奇迹发生的,张寒远的母亲知道自己有了孙子,那个欣喜劲就别提了,逢人就说,我张家有后了,还是一个带把的。或许是这种兴奋感动了上苍,母亲的眼睛竟然在渐渐复明。
张寒远一生未娶,虽然父母托人说了几家姑娘,但张寒远见一次面就谢绝了,久而久之,父母也不再唠唠叨叨了。
张寒远在儿子上初中的时候,开了自己的养殖场,十几年过去,一只坚持着,目前已经是全村最大的养殖专业户了。
四年前,张寒远的父母双双离世,那时正是儿子上大三的时候。张寒远没有告诉儿子,一个人把父母送上了山。也就是那一年,在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一位久违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自然就是韩娟。一来二往的,张寒远知道了韩娟的男人在十年前去世了,是她自己一个人经营着男人留下的一家小餐馆和女儿相依为命。
或许是年轻时的那份情分,竟然让他们成为了网络上相互的安慰。
“睡了吗?”
“没。”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也不是没睡吗?”
“我心里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怎么了?”
“过年后,女儿就要嫁人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
“女儿嫁人了,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了。”张寒远听到这句话,心瞬间咯嘣的响了一下。
“不是还有我吗?”
张寒远来到城里,就是把儿子订购好的家具一件一件的摆放好,又给家里增添了一些花草。这不,到了年跟前,也得拾掇一些吃喝,准备第二天就回家。
可不知是怎么了,今晚就是无法入睡,于是就站在窗前,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街灯和河道里洋溢着喜庆的彩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大脑里愈加清晰,是不是自己儿子的对象就是韩娟的女儿。
想到这儿,张寒远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在梦里,他看见河滩上一盏盏闪烁的彩灯化作一束束礼炮,在家乡的山梁上绽放,灿烂的礼花映照着他的脸庞,像又是一个逢春的日子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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