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福】放牛的日子(散文)
阳光明媚的冬日,我开车带着父亲回到老家,打算把家中的卫生全部清理一遍,以干净整洁的环境,迎接新年的到来。同时,还准备在老屋中好好做一顿团圆饭,好久没聚在一起的亲人,可以好生畅聊一番。
当车行至距离村口处不远的地方,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边上,坐着一个正在玩石子的小男孩,旁边的一头耕牛津津有味地吃着路边的野草,而他的父亲则在另一旁的油菜地里挥锄翻土,紧挨着油菜地的那块稻田的水光中映衬着他们晃动的身影。
从远处看,一片山、一块地、一汪水、一头牛、两个人,俨然一幅寒冬里稀有的水墨画。我不知道小男孩今年几岁了,也不知道他姓谁名谁,只是感觉他此刻应该是开心和放松的。因为,按他的身型猜想应该是个小学生,此时能无忧无虑地玩乐,还能有父亲在身旁陪着一起放牛,既安全又暖心,像极了我小时候放牛的样子。
由于我们村属于丘陵地带,没有一望无垠的平原地理条件,也没有或高或低成片式的草原地理条件,唯有一块紧连着一块的稻田或麦地,地势高低不平,但井然有序,村里人便把这种奇妙的形态美其名曰“梯田”。梯田主要是负责种植水稻的,所以耕牛就成了村里农人家中必不可少的耕田伙伴。毕竟比起人工翻动来说,一头几百斤的耕牛力气大得多,在相同时间内干出的成绩也要更好一些。
说是耕牛,我听有的人家还把它称之为水牛。耕牛全身的皮肤都是乌黑色的,在皮肤的表层还覆盖着一层或长或短、或浓或稀的毛毛,毛毛比较粗根,据说能起到防晒保暖防寒的功效。它的四肢很发达,一般情况下,皆长得十分壮实。平常主要是生活在农人家的牛栏圈中,以青草、稻草等为主食。称其为水牛,或许还在于它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在有水的稻田里劳作。
其实,要养活一头耕牛并不容易,远不止是只给它喂点青草就可以的。在我的儿时浓烈记忆里,每当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母亲总是让我在房前屋后的田地里转转,割些牛草回来。我听话地背着一个竹背篓,挨着田坎走,从这根到那根,从这方到那方,在跑马观花中只选择长得最茂盛、最绿意葱葱的那些,便慌慌忙忙地割完一背篓就往家中赶。
母亲见我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而背篓中的牛草松松垮垮的倒是装有一背篓,索性就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叫我把牛草切宰一下,以方便耕牛能更好地吞咽下去,再找个水桶舀上一桶清水备着。她则找来一根很长的绳子,将它从耕牛的鼻孔中穿过后,又把绳子套在牛栏圈的柱子上,还顺手打开了圈门。我猜想,母亲是想让耕牛在这个方寸之地尽情地有吃有喝地玩乐着。
要是遇上阴天,母亲还会让我把耕牛从牛栏圈中牵出来,带到屋后的山地上,说是让耕牛也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别给憋坏了。刚开始,我是很害怕独自一个人去见耕牛的,因为它的体重已经超过了我好几倍,在它偌大的的身子旁,我显得渺小不堪。高大威武的身形之下,还配着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眼睛里不时泛着明亮的光芒,看似一副很温暖有爱的样子。只是,我的内心似乎从未真正放松过、平静过。或许,对于身旁出现的庞然大物,多少是有些害怕的,在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的警惕性也是应该的。
或许,母亲看出了我心中的担忧,在嘴上一个劲地安慰我道:“大胆点,你把它当作家中的一名重要伙伴,你们见面那么多回了,彼此熟悉了还害怕什么呢?”我自是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的确,在丘陵地带,耕田犁地都少不了一头耕牛的参与,甚至可以说它是不能忽视的大功臣。因为,经它之力,田地的肥沃性会在原有基础上更强劲,种出来的庄稼收成也就自然更加丰收了。所以,在我们村里,邀请有耕牛的人家带着耕牛过来耕作帮忙,工钱都是比较昂贵的,要是算上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和烟酒水费,就更多了。
可是,为了能把稻田翻整得更加到位,很多农人家庭都愿意花钱请养牛的人亲自耕田。母亲还告诉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听说养牛可以挣一些钱,而且还能省去自己家耕田请人的麻烦,她便多方打听,终于在邻村的一户人家里买来了才出生几个月大的耕牛。耕牛并不大,但估算应该也有几十上百斤吧,只记得母亲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请回家的。
由于耕牛是村里的稀罕物,据说母亲为了把这头耕牛买回来,不光花了很多钱,还给它之前的主人家送去了好多自家种的蔬菜和水果,以表达对他们忍痛割爱的这份感激之情。自从小耕牛到我们家后,它便成了我的小跟班,而我又成了母亲的小跟班。印象中,房前屋后的田里、地里、山林里总有我们的身影,有时两个,有时三个。但,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也就是只有我和耕牛在一起的时候。
我记得母亲只在开头那几次放牛时,才从始至终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再后来,她便开始放心地叫我一个人出去放牛了。耕牛好像能看出来我心中的那份忧虑,总是在距离我几米远的位置吃草、眺望、打鼾,更不会随意发出令我恐惧的动作与声响。或许,牲畜本来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我们还不太懂它们的语言,以及它们的世界。
当我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无聊地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时,耕牛也跟着我机械式地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又各自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放松着。耕牛吃着草,我玩起了泥巴和小草,那一瞬间,突然感觉世界凝固了,像是有两个孤独而自由的灵魂,在这一片土地上相遇又相伴着。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儿,也大方地成了我们同行路上的伙伴。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仨又成了别人眼中的那幅画,静静地诉说着在平凡世界中和谐相处的故事。
曾经,母亲让我放牛时记得带上一根楠竹条,就算是赶牛时的牛鞭子,但我一次也没有带过,总觉得耕牛能明白我的心意。再说,面对经常相伴的伙伴,我怎么舍得忍心用鞭子抽打呢!我也不喜欢听着那种“啪啪”驱赶的声音。如若需要,我会向它比各种手势,表示前进还是后退,亦或者是我们该回家了。且在我发出指令时,它好像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并没有让我操心很多,我也有些感动了。
形影不离,应该是我对自己和耕牛这份相伴成长的经历的表达。因为,不管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还是阴雨绵绵的一天,我和耕牛每天都能见上一面。若是时间宽裕,我还能带着它一起到屋外感受那份难得的旷野之中的宁静。有时,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赶在吃饭点回家,就是赶在暴风雨快要来临前才回家。细细想来,它并没有成为我的负累,反而像是在敞开心扉的日子中,迎接着我的到来,彼此诚心治愈着。只要有需要,它始终默默地陪在我身边,而我也可以对它畅所欲言,甚至还不用顾忌有任何心理负担,说实话,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当周末来临了,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照进院坝里,洒在平坦的水泥地院坝时,我又起床简单收拾洗漱好,匆匆吃过早饭,在帮着家人将家中的餐桌碗筷收拾干净后,便高兴地牵着耕牛去了屋后的山地中。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次开始,我不再需要母亲的加持壮胆,自己便能自如地带着耕牛出去放风了。我和耕牛的脚步声,一深一浅,在幽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仿佛是有爱的大自然发出的前行指令,引领着我们铿锵前行。
在山地上,五彩斑斓的花儿竞相耀眼地开着,呼呼振动翅膀的蝴蝶自由地飞舞着,棉花糖般松软的白云欢乐地追逐嬉戏着,我便情不自禁地跟着它们奔跑着、享受着,还时不时地仰天感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耕牛没有跟着我胡来,它始终安详静静地站在那里吃着青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偶尔会停下嘴来,回头看我几眼。我开心地对着它,呵呵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但相信它能听懂我此刻的心声。
山林中的青草有很多,我也叫不出来名字,只知道基本都是耕牛能吃的。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树林太浓密,还没到天黑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蚊虫便跟着撒欢似的上蹿下跳。可怜的耕牛,好像它的血液里自带芳香剂,总能引得它们一心扑在身上还不愿意离开。
当耕牛的身体被山林中的蚊虫叮咬得很厉害时,它的浑身上下便都起着或大或小的红疙瘩。我又会向母亲申请,将其牵到老屋旁的一个有几平米大的水坑中洗澡,水坑的水应该有两三米深,想让汪汪的清水洗去它一身的疲惫和疼痛。不知道是清水的神奇力量,还是耕牛自身的顽强免疫力,要不了几天后,这些红肿的疙瘩便会慢慢消散,还它一份本来的舒爽。
我也是后来才听母亲提起,本来老屋前就有一个很大的鱼塘,但因为涉及村里多家农户的日常生活饮用水和灌溉用水,所以便不能将耕牛牵到那口鱼塘中清洗。无奈之下,只得请父亲帮忙想办法了。父亲思前想后之后,便决定把泥巴院坝的一角改造了。
为了能让耕牛有吃水泡澡的地方,父亲硬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靠着一点一点的挖土、搬土,才费力地打造出了这个有几平米大的土坑。土炕没有水,只能盼望着天上下雨,让自然的雨水将其浸满。如此,耕牛才能吃得健康又放心。当一次又一次的倾盆大雨降下来,像是一场又一场的杨枝甘露洒在土坑里,在日复一日积攒之下,土坑里的水才渐渐囤积起来,终于形成了一个看似很大、水汪汪的“牛滚凼”。自此,耕牛便有了一个自己可以随意放松潇洒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身上臭烘烘、脏兮兮的窘状了。看着耕牛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
岁月更迭,情怀如初。如今坐在摇摇椅上,再慢悠悠回想起来,那些放牛的日子总是那么简单,但却不失美好。那段放牛的短暂时光,即使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但依然是我生命中的珍贵记忆,告诉我要记得常回家看看。那些年,那些事,那些充满星光的岁月,总叫人回味无穷,我深感满足与幸福。
2025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