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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于是,忧伤马不停蹄


作者:友韦 进士,610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92发表时间:2010-04-13 20:31:39

湛蓝的天空,轻盈明亮的阳光徜徉在淡薄白云上,风穿过树桠淹没在城市深处。苍蝇扇动着轻盈的翅膀萦绕出一段属它的渺小的传说,一只黑狗在垃圾桶旁边探索生命真谛。
   “回去?不是说好干满两个月的吗?”老板瞪着三角眼,那颗外露的门牙将惊愕刻画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差了四五天而已。”江月没有一点争辩的心思,他只想快点回家,然后躺在风扇下,什么不想,狠狠睡上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四五天而已?你干满两个我正好发你两个月的工资,现在怎么发?”
   “你发我一个半月就行了。”
   “一个半月?我并不在意工资的事。你走了,我还得再招人,中间这几天肯定忙不过来,耽误生意你知不知道?”老板将脸上的表情运用到了极致,不见一丝破绽。
   “知道。”
  
   中午,江月昏昏沉沉地背着大包朝火车站走去,包里有几件旧衣服,九百块钱,和一个黑色的暑假。油腻的皮囊里充斥着尖酸和黑火药的厨子夹着一根烟站在饭店门口,目送江月离开,像个将军刚赢得一场浩大的战役,得意非凡。阳光谱曲,清风凯歌,小小不言的事情竟让他如此幸福,可见他也是个懂得生活的人。
   上帝赦免了江月,回来的路要比去时简单许多,没有任何环境上阻挠与煎熬,恍恍惚惚中就到家了。
   暮色茫茫,西边屋脊旁树梢上一钩残月安静升起,树林间隙还透露出逐渐退色的霞光。江月像往常一样推开家门,胖得可爱的妈妈和瘦得清爽的爸爸正坐在院子里,于绿叶婆娑的老葡萄藤下吃白天从小溪里捉回烹好的龙虾。看到此情景,他心中蓦然感动。
   “呀吖,儿子回来了。”爸爸将啃了一半的龙虾丢在桌子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妈刚才还念叨着你喜欢吃龙虾呢,嘿嘿。”
   “快来坐下,刚开吃你就来了,长了双好腿。”妈妈开心得不言而喻,她忘记筷子里还夹着龙虾,心疼地看着儿子,“才两个月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呵呵。”江月赶紧将行李丢下,拿出碗筷,心底像被三千春水涤荡过,温暖幸福。
   “还笑,看你!咱何苦呢,为那点钱受这么多罪?”妈妈嗔怪着说:“以后再不能遭这罪了。”
   “嗯,再不去了。”说完这话江月心头的刚被埋藏的伤口,“哧”地撕开,一阵眩目掠过,然后明显觉得天又黑了一层。
   “和许红怎么样了?”妈妈好奇地问。
   “看你,提这事干吗?”爸爸倒为儿子感觉到了难为情。
   “还行,回来的时候刚给她打过电话。”江月对这事表现得很自然,父母一向很随和,从不给他立规矩,这让他在父母面前几乎没有交流障碍。
   “那就好,要是许红爸妈看不起咱,就不谈,别闹得像杜风一样,现在他呆在家里哪都不敢去,想想真可怜。”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儿子刚回来你就扯这些!”爸爸面带愠色,用责怪的语气说。
   妈妈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合适,毕竟江月和他从小玩到大,触及他的狼狈,江月心里也不舒服,“呵呵,吃饭吃饭。家后的小沟里的龙虾还真不少,吃完明天再逮。”
   晚饭过后,江月洗了个澡就睡了。其间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前半夜润黄的灯光下有妈妈为自己洗衣的声音,沧桑沉稳让人踏实的声音;后半夜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偶有闪电划过天际,仓皇的光亮如抽刀断水,片刻便被黑暗迅速淹没,留下虚无的幻觉,雷声隐隐响起,漫步在头顶的深渊,令人惆怅。
   上午,江月醒来。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尚未燃尽的蚊香轻烟袅袅,在阳光中有种别样的味道,像某种只可意会的感情。这时,院子传来杜风和爸爸的对话,听得出爸爸小心翼翼地询问杜风最近在干吗,也听得出杜风笑声中的勉强。江月穿上衣服,抬手看了看表,十点半,走出屋子。乍见,双方都吓了一跳,“才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随后都笑了。
   “洗澡去吧?”江月说。
   地上还留有夜雨的潮湿,苍郁微黄的杨叶已经焕然一新,似乎只是一夜,秋天就悄然踏来。
   “好啊!”杜风为这个想法表现出惊喜。
   爸爸笑着说:“洗啥?都立秋了,水变凉了。”
   “没事,年轻人火力大。”江月说。
   “呵呵,那你先吃饭,我回家把摩托车骑来。”说着杜风走出院门。
   爸爸看一眼杜风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过脸说:“先吃饭,我给你热热。”
  
   还是家乡那个似曾相识的秋天,田里的玉米怀抱着饱满的苞谷,大片大片静静地站着,散发着成熟的气息。摩托车穿行在乡间的公路上,轻风漫步在颓败叶子间,杜风的短发动荡着,江月坐地后面,许多相似的回忆袭来,泛着莫名的伤感。“怎么不开快点?”江月说。
   “呵呵,没那心情了。”杜风一句话结束了即将开始的对话。
   阳光像被蓝玻璃过滤过一样,只有亮度没有温度,感觉很舒服。河流逶迤在田野深处,两岸落木萧萧,流水舒缓,凉意透彻,清晰见底。摩托车停在堤岸上,江月脱净衣服慢慢走入水中,这里曾是儿时夏天闹腾的天堂,现在却那么寂寥。杜风入水后立刻打了个寒颤,笑一下,“乖乖,几年没在河里洗澡了。”
   “还是高一时来过,然后就再没来过。”江月说。
   “是啊,现在水越来越浅,洗澡的人也少。”
   “呵呵,现在的小孩都不会游泳了。”
   杜风笑了笑,挥动手臂逆流游了很远一段距离,然后顺流仰漂回来。“乍游还真累。”说着他游到岸边,爬上岸坐到一块石头上,从口袋翻出烟。“当初真不该放手,现在无时不刻都在想她,满脑都是她,都快想疯了。”
   江月本想游上一圈,听到这样的话,不由转过脸。杜风手中夹着烟,低头看着脚下丛生的柔软的水草,似乎在自言自语。
   “都过去了,别想了。”江月说,这句话像轻风吹过水面,由于太轻,没引起一点效果。
   江月也爬上岸,找个石块坐下,让干净的阳光带走身上的水珠。碧蓝的天,一朵洁白、完整、质感的云在北方扼守着宁静。
   “当初要是不把孩子打掉,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再苦再累,哪怕守在家里种地也行……现在,我每天过的,好痛苦……”杜风依旧说着,烟悄燃烧,稀释在风中。
   “她现在人呢?”江月说。
   “在家,不过每次见我都形同路人,不管我怎么看她,都当我是空气。”
   “是她先喜欢你的,你以为她会好过?”
   “我去找过她几次。”
   “嗯。”
   “都被她爸拿铁铣追出来了,哈哈。”说着杜风吸口烟,笑容凄凉。江月看着他,怜悯油然而生,又稍纵即逝。
   “她也不好过,只是现实如此,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了。”
   “你不知道,女人一旦绝情起来,要比较男人绝多了。别看平时要死要活的,只要她们画上句号,那就是句号,不管你怎么描,弄不好就是一个感叹号。”
   “……”
   “你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过的,有时半夜醒来想她想的要命,死得心都有了……听说她去复读了,准备考大学。妈的,操!”
   江月突然想起小时候曾养过两只白玉蜗牛,白白胖胖的,每天给都给它们喂各种各样的蔬菜,后来他到外公家过暑假,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两只蜗牛在玻璃缸里同蔬菜一起烂成了一滩臭泥,为此他和疏忽的爸爸妈妈甚至姐姐大吵一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后来,一个冬天大雪消融的日子,他在菜园中发现两个硕大的壳,像艺术品一样半掩着沉睡在泥土中。他把那个两个壳清洗干净摆在桌子上,思忖,这壳也是他一点点养大的,不禁自豪。空闲时把它们拿在手里把玩着,有段时间几乎爱不释手。慢慢他明白,没有绝望这回事,问题只是一个故事结束了你能否接受下一个故事罢了。
   他没有安慰开导的话,只是沉默着听杜风呓语般的叙述,他知道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时间。后来,一场小小的车祸证实了他的想法。
   江舞云考上大学那个秋天,杜风和一个很平常的女孩结婚了。第二年晚春杜风怀胎八个月的妻子,在马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擦倒,当时杜风正站着和江月聊天,见到这一幕他第一时间就抱起沉重的妻子,奋力向医院跑去,对手足无措的肇事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最后婴儿早产,不过母子平安。回想起当时,望着杜风那焦躁拼命奔跑的背影,江月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此时跨进了另一种生活,之前的不过是楔子,之后的才是正文。他似乎看得见杜风身后微黄的青春正如潮水,迅速后退,直到深埋于天边白云深处,永远消失。
  
   对于叶子,他一直不敢提,也不敢想,直到假期结束。他强制将此事掩盖,希望它能就此喑哑,别有破土出芽那天。
   想到回学校他就有种退缩感,但电话里许红告诉他,她会准时出现在火车站,接他。于是,他什么也不想,早早起来将东西收拾好,背上包趁着清晨的淡霭坐上前往县城的公交。
   秋天的阳光是那样的明亮,但如何都揩不去微风中的那抹微凉。火车上人很多,拥挤的人们艰难地在逼仄的走道间找个立锥之地,江月庆幸自己买到了有座位的票。他将脸转向窗外,逆行的风带着风景绵延不断地沦落到时光的背后。
   火车有节奏的奔跑声,令许多高亢的人逐渐昏昏欲睡。近黄昏,广播里响来永远平静的女播音员的声音,还有一站就到站了,江月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想到或许已经站在出站口的许红,心不由挛动一下。
   出站后,他在匆匆的人群里搜索了好久也没有寻到许红的身影,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出站口的人逐渐散完,她才急急忙忙跑来。满脸焦躁的他本想发火,但在看清她带着愧疚的美丽的脸庞时又不禁动情了,“你化妆了?”他印象中似乎没见过她化妆。
   “都怪赵蔷,非要给我化。”她的脸绯红一片。
   “很好看。”他痴痴地看着她。
   “真的?”她笑着说。
   他没有强调,而是深深地把她抱在怀里,那种柔软的感觉叫人沉醉,“我好想你啊!”
   她幸福地笑了,反抱住他,一种温存弥漫在整座混乱广场。黄昏下城市里的秋,无形,却又深不见底。
  
   回到住处的第二天江月才发王黾表情不对劲,问了之后王黾淡淡说不久前和薛纨月分手了。原因,他没有问,王黾也没有说。一段感情昙花一般地去,别人看来似有似无,就连当事者也觉得那充其量是条彩虹,经不起时间推敲。
   许红无意将此事透露给安倩,沉寂已久的安倩对王黾的感情竟死灰复燃,当晚就决定不计前嫌,原谅他的这次鲁莽,并开始策划如何把他吸引到自己身边。恰好她听说许红要给江月织条围巾,便想着借女红让王黾看到自己温柔一面。于是,一天晚上她拉着许红去夜市买毛线,最后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在十字绣摊子前停下。她看中一幅图画,并想象绣好挂在王黾屋里的情景,嘴角露出笑容,许红也看中了一幅,她们兴奋得当即买下,连价都未还。
   晚上回家,许红将织了一半毛巾暂搁到一边,然后捧着那幅十字绣样图:青青的草地,小巧的伞下一个害羞的女孩,身边一个双手拿花背在身后的男孩蜻蜓点水般亲她的脸颊。画面定格在这最美妙的时刻,凡是热恋的人看了之后无不怦然心动。
   夜悄悄变深,她静静地绣着,似乎每一个针脚都会染上一些东西,或是一绺轻风,或是草叶微曳,或是散落的阳光。她专注同时门偷偷开一条缝,穿着睡衣的妈妈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一丝不苟的女儿。爸爸也跟了过来,看明白之后嘟哝一声,刚想发作,便被阻止,然后硬被推回卧室。
   “几年前还抱着小熊睡觉,这一转眼就……”接下来的话妈妈没有说出,笑了笑,显露出力不从心的鱼尾纹。
   “睡吧。”爸爸倒床便睡,刚才的一幕让他很不舒服,但又很无奈。
   “呵呵,再过几年就不是咱的了。”妈妈叹了口气。
   “她能飞?不是咱的!”爸爸翘起头不爽地说。
   “睡吧!”妈妈皱着眉头说。
  
   接下来的日子,安倩有时间便和许红粘在一起,然后两人讨论关于十字绣技巧与心得。两件重要的礼物都在稳健地成长,却又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间夭折了。
   这天黄昏,安倩见正在排练中的老熊被洛神叫到外面。老熊痴痴地看着她,在苍劲的法国梧桐树下,表情随落叶缤纷。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一直不说你,你怎么也不知趣呢?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搅和分手你才开心?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你知道吗!”这话确确实实从平时小鸟依人般的洛神口中说出。
   老熊脸上被临幸般的喜悦尚未来及退去,便掺上几分惊愕和茫然。
   看着怀抱小号的老熊,胖胖的身影站在树叶飘落的小道旁,安倩还未敢想到自己泪水就已经潸然流下。她匆匆跑回宿舍,翻出放在抽屉里已经绣到一半的十字绣,掏出打火机,颤抖的手打了几次才打着火,燃烧着的打火机在手中稍稍停留片刻,然后义无反顾地将她这近一个月的心血付之一炬。宿舍里其它人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面面相觑一会,纷纷坐到她身边询问怎么回事,安倩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委屈得一个字都没有,只有泪水。
   那天夜里,不好容易将那个小男孩绣好的许红,舒一下懒腰,打算美美睡上一觉,心头还想着剩下的一半在放寒假之前能否绣好。
   忽然,江月发来的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
  
   夜晚十点左右,身上染了不少颜料的江月从画室出来,深深地舒了口气。天气转凉,加上时间稍晚,偌大的校园显得有些寂寥。他仰头看了看天空,暗红的天没有一丝清澈的光亮,就算有月或星,在这样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也不堪了。这让他突然想到王黾的一句诗:城市是路灯下的黄昏,故乡是窗口深处的明月。当时他问王黾是否到过农村,王黾摇摇头说有一天看你站在窗口看月亮突然想到的。一笑之后,两人便忽略了。现在想起,还有些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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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平静的天空真的是不平静的,有许多洁白的云彩在漂移,还有微风在慢慢地吹着树梢。正如作者所说:“天气往往因心情而改变,恋爱中的人对冬夏的残酷明显迟钝了许多。”欣赏这小桥流水般的故事。问好作者,盼继续更新。【编辑:遥看那片海】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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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遥看那片海        2010-04-13 21:09:15
  欣赏了。
教师,有多篇文章发表。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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