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火了(随笔)
任何一个说法都是一阵风,用一段就淡了,或者消失了。只有“火了”在后新时期经久不衰。过去“火”是取生息温饱之用。现如今的“火”是一种运道,一种名红一时,一鸣惊人,轰炸性的意思。以前芙蓉姐姐火了,现在董宇辉火了,商界许家印火了,文界过去卫慧、棉棉火了,现在余秀华火了等等,火了不一定是永久性的火,是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台的火。但,不一定所有的脚都有能力粉墨登台,非奇却怪,超常规而火。所“火”原因各有千秋,万千粉丝吹捧棒打才能火爆天下。第一代网红芙蓉姐姐,从扮丑网红到身价上亿,从此,人们开始以丑为美,火了。房产大亨许家印,两万亿欠债一炮轰响,从神坛下落家喻户晓,火了。卫慧,棉棉当年因下半身写作名红一时,火了。如今余秀华因诗语生猛红遍全国,一句“走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睡亮了国人的眼球,火了。有关火了的案例不止上述几个人,多了去了。如此看来,火了,无奇不火,无怪不火。人间的游戏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眼花缭乱。跟风吃屁的人一拥而上,来不及记忆,来不及品味,哗哗哗火了的人事,一批盖过一批,你火我比你更火,不管是贬是褒火了就好。这就是喧哗世界给出的面影,非名即利,你追我赶,赶不上不是焦虑便是自杀。何苦呢?火了那么重要吗?世界的荒诞,越来越让人惊诧。
我本是局外人,隔岸观火看热闹,可是在一天早晨,我刚睁开睡意未了的眼睛,接到一个电话,是左权文友刘有根从大连打来的,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火了”。
我怼回说,你才“火了”哩。
他操一口标准的左权话,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们呆!你那本《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的小说,啊哟,人山人海,政府也表彰了。你会火,你一定会火,你也该火。
我说,放你的一亿个大心吧,秃子头上的虱虫,他不会,我也不想。站在九千米上空看地球,那表彰算个屁!我吃吃地笑了,对这个脱口而出的“屁”字,仅无一点忌讳。我说你不会是梦见自己火了诬陷我吧?
他说,怎么是诬陷?我没火,你火了,真吧吧哩啊呆!这是好事,梦见你火了还不好呆。
我说好事,你留着吧!你火性正大,一定能火。以后尽量不要做火梦,梦见了全当自己火了。
刘有根嘻嘻哈哈逗着乐,说某某年,你还是柜台作家时,我通过老乡介绍,第一次去见你,二十多岁多年轻呀。第二次你在文联,我出散文集《太行虹》见了你,你给了我个好建议,你忘了?转眼一辈子老了呆,不过我还常发少年情,心不老呆。然后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掐起来,互相嘲讽。那时他还春风得意,联系出版社出整套文集,兴致勃勃找我写序。我说在文学界混了一辈子,不请个名人、官家起点效应,找我?也不怕糟塌了你的文集?他说不糟塌,我就瞅准了要你捉笔操刀,怎的,想推辞?没门!
他做了一辈子文学梦,写尽的左权地域的山水风物,红柿子,苦苦菜,金黄小米天天晒,因为有爱,他对自己的丰硕成果心存满意。而我早已心如止水,写过的文字都已抛在脑后,人世间的一切,皆为一场游戏一场梦,那不过是我来到人世间的一点点痕迹,我死了它也随之而死,或者我没死,它已提前进了火葬场。不做梦中人,已是梦中客,我离梦了。我常常依窗而立,望云卷云舒,看鸟飞蓝天,泡一杯清茶,赏袅娜的清气,带我的灵魂“回乡”。灵魂的上天入地心旷神怡,那种清欢给根金条也不换。没想到有根兄又让我去做梦中人,我自然没个正经,完全是个嬉皮士,瞎胡调笑以作消遣。能够做“火了”梦的人,内心一定如一把火,生命力仍然发奋。可是,这些情绪我已许久找不到了,受、想、行、识,色、香、味,触,法,渐次退去,我觉得我很无知,从未有过的大无知,大空旷,与火不火无关,但我仍在用心写字。人活着,坐食地球资粮,总得做点事,以诟消谴。我喜欢“江山文学”这个稳如泰山的网名,更喜欢“云水禅心”社团脆净淡雅的喻意,文字在这里安居落窝,自在悠然,我输送的仍然是认真之作,不负每一个驻足的读者。有地方不吱声转发,转就转了,但愿不负你的喜欢,有关著作权,版权一类,无妨。
我痛斥一个“权”字。什么都是权,太限制了。读者喜欢看就是最大的权利!那些经典之著,作者千古,后人不知去向,出版社反复印刷,有谁追究过版权?
有关“火了”的梦过了很久,我给杨丕梁写了篇诗评,给有根兄发过去,他认识,都是朋友,我发他的意思是,让他看到丕梁兄的生命成长,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与自己握手言和。其实这就是梦中人的觉醒之兆,我赶紧把这一火苗救起来,加以呵护。一个人年龄增长是自然的事,一个诗人,作家的灵魂升华才是真正的收获,所写出的文字才有启示。比如有很多年轻人不想活了,一定是对人生了无兴趣,失去了意义感。丕梁找到了意义,是人生之大成!设若吴承恩、曹雪芹,罗贯中没有在梦中觉醒,绝不可能留下千古经典!读一遍有一遍的新感悟。我把这一喜事和他分享,他只说“你真能写”。再无下文。我觉得他可能也进入了风轻云淡的日子,或者对文学了无兴趣。实在来说,作家也好,诗人也罢,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出来,想说的话说透彻,即不辱使命。我看了他的回言,哑然一笑没作回应。
人生本该有火的姿态,水的格调。写作就好比是水上漂流,记录着一路的风景,叙述一路的感受和体悟,谁敢说谁创造了什么?造物主给予人类的只是观看和叙述,连洞察的能力都需要特定的天赋。比如老子,庄子等圣人。
之于文学,也许科幻类是吃香的,因为做的是未来的梦。现实主义是疲沓的,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比文学更离奇荒诞。世俗规则如一件厚实的棉袍,谁裹紧谁就会亡失了自我,很难找到回家的路。为了这个臭皮囊,不入戏也是不可能的,但能进出有致,身行不染心,即为高人。火了,不是火的姿态,也非真正的荣誉。真正的荣誉往往是身后事,比如苏东坡,活着的时候才高八斗,却逃不脱世俗规则对他的戗害,因为才高遭人嫉妒,因为言直多次被贬放逐,生前穷途潦倒,死后因品行高岸世代传颂,诗句流芳千古以供后人效仿——是为荣誉。非怪即奇火了,是万千人吹捧的俗世泡沫,或者说是虚荣,不过浮光掠影。人生的意义,是在各自的苦难中悟出道理,历炼心灵的明白。一次次战胜困境,就是火的姿态。人本道中之器,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磨炼,最终得道就是找回了人生的意义!这个时候就是水的格调了。水的格调,便是不再渴望热闹,不再疲于奔波索要什么,更不妄图火了。顺势而安,岁月静好即可。什么样的“火”都是一种烦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来了接纳,去了摆摆手再见。没有什么是恒常的。就像英国女作家莱辛,一生默默写作,从不被任何思潮影响,她的作品曾经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判为死刑,言说永不可能获诺奖。这种判决没有影响她继续写作,她一以贯之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作,与他人无关。结果在80岁的那年,诺奖评委自动解除“判决”,莱辛获奖了。那时她正在街上买菜,听到获奖的消息,她心如止水,淡定从容,仿佛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我真是佩服膜拜!这是她对文学的彻底忠诚,是上天给予她诚实劳动的尊严。一个人做事凭的是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我的恩师孙光明先生对我说:“艺术的本性是艺术家的心,能表达艺术的人,艺术就要挑选人,否则,艺术之灵不会附体。”显然,莱辛是被艺术选准的人,因为她的写作不是奔着什么奖而写作,也不因火与不火使她的写作信心而增而减。她的写作是艺术心灵的盛大绽放。
时尚性的火了,无非是刷新存在感。一种恒长的存在就像修行人,功到自然成。可以领略人生的一路风景,可以接纳人生途中的荣辱。但世上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皆是忘记了老子的指向:“人们忘记了不争,因此导致战争的生发。”同理,荣誉变为虚荣,也是因了一个争字!能够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就是去除功名心,认真做好手中的事。不求功名,与物混同,朴素无华,被人耻笑为无知也不怕,心无挂碍地活着,是为大自在。
2025.2.12干净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