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角色】占卜大师的生死迷局(征文·小说)
一
七十多岁的梁文烈老人是方圆几十公里远近闻名的占卜大师。只要有人去世,人们总爱请他去做法事。要是哪家没能请到他,那一定是件脸上无光的事,恐怕连死者也会跟着遗憾了——遗憾他们到了“新世界”后因没能得到梁大师的临终关怀会遭受厄运。
这不,今天请他去的是号称万贯家财的唐金标。他风光无度的父亲唐老爷子,头晚睡去后第二天早上便没再醒来了。一年多前,梁大师就预测到了他今天的结果,当时作为儿子的唐金标毕恭毕敬地“相信”了,只因他生意上忙得脱不开身,把后续要做的事给忘记了,才使他的父亲如期死去。作为对父亲大人愧疚的一种实实在在的补偿,梁大师本来是无暇光顾的,在他真诚与孝道的双重感召下,他才推脱了所有的事情,最终来为生前就仰慕自己的唐老爷子送最后一程。
梁大师念及旧情的到来,使唐金标在心里踏实与好受了很多。高兴是自然的,只不过在这悲伤的场合是不便表露出来的。
“给我准备些白纸和黄纸、三炷香、三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梁大师戴一顶用旧了的黑色法事帽,鼻梁骨上架一副墨镜,穿了一身的黑衣,连脚上平口布鞋的鞋帮也是黑色的,颇有几分神秘。看上去他的那一袭黑色打扮,倘若不仔细瞧,是发现不了他这个人的所在,他把整个自己几乎完整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当然,在灯光下就不是这样了。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一脸凝重的唐金标想到因为悲伤过度,他的记忆已大不如从前了,他用笔在手写纸上一一记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当儿,梁大师突然脑子像开了天门似的异常清醒,一个念头随之闪过:“还应该加上降生时的方位才行。”——这应该叫“出生地理论”吧!对,就管它叫“出生地理论”好了。
这一发现简直让他乐坏了。兴许经过这一改变,连同生辰八字,就会出现大不相同的结果了,只是苦于现在手上的事还没做完、不能立刻去演算结果。只要这事一完,就立刻赶回家——那儿什么工具都有,计算的结果应该与之前大相径庭了。
按他以前的算法,那可真令他后背发凉啊!
他恨不得三下五除二就做完法事、飞奔回家去,毕竟自己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它关乎自己死后命运的转折。
清单上列举的东西,唐金标很快就准备好了。
静夜里锣鼓喧天、唢呐阵阵,梁大师一直都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像他这样习惯了的人,该入耳的才入耳,不该入耳的嘈杂声跟过滤后的纯净水似的,杂质都给排走了。他在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环境”中,静静地按照自己设定的程序走完每一个步骤。
静默中,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唐老爷子在新世界里的一片坦途——就跟他在阳世享乐自己的劳动成果似的。
唐老爷子坟头所指的方向,最终由他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时间决定。当然,还有梁大师今晚才发明的“出生地理论”——这是老天爷专为他送出的独门绝技,他第一次就在唐老爷子的法事上使用到了。已经无须验证,肯定能行。
临别的时候,梁大师信心满满地告诉唐金标。“你父亲他老人家走了。包你们活着的每个人都清气平安!”唐金标把他送到门口,他又继而补充说道:“只要活着的人顺顺顺,死了的人到了新世界后肯定也会称心如意的。阴阳相通嘛!不信你看,如果有什么就告诉我,到时我再来给你们处理一下就好了。”
二
梁文烈大师是个可交之人。这是他的那些朋友们对他信誓旦旦的评价。
他的朋友们分布在很多行业,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他们之所以甘愿在心里和形式上走近他,只缘他用自己高超的占卜术解决了他们紧要关头的需求——当然,这里面也涉及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钱关系。总体来说,他们是认可他的能力、才与他保持着看似不错的友情关系的。
这一点很重要,他也打心眼里认可。
在他的一众朋友中,要数下面这些人对他最贴心。有文艺界的女演员柳如烟、有在商界摸爬滚打的精英赖丛然、有身姿婀娜、相貌迷人的女同学夏英子、有驰骋官场的华尔仕。当然还有……太多了,就不作一一举例说明了。但有一位尽管他们的关系算不得有多重要,但鉴于他在“关键时刻”的突出表现,还得在此提及一下的好。他是梁大师的一个远房亲戚,叫董倪。
梁大师认识的这些人也不是一下子都认识的,而是有着先来后到的节奏。一开始,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按他自己的话讲:“是搞来耍的”,他整个的占卜术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多高明,只是在他后来不断地求索中,加之他先天又有这方面的悟性,靠不断精进、最终才炼成大师级别。
他与女同学夏英子的邂逅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面对高中毕业以后一直默默无闻的梁文烈,突然出现在了聚会的现场,令夏大美女着实有些吃惊,她压根儿就把这个当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梁文烈给忘了。自从一走出校门,他就人间蒸发似的销声匿迹了。聚会那天,他一身嬉皮士的打扮:头戴一顶博士帽、鼻梁上架副墨镜、浑身上下着怪里怪气的花衣服。连脚上穿的都是与众不同的平口布鞋。他的这身打扮,与事先经了精心打扮、最后才粉墨登场的每个同学相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梁大公子,你是从哪个世界钻出来的?”夏英子仍像当年那样挖苦讽刺他。这“梁大公子”的名号着实有些折损他——谁都知道,他家里贫穷、人又长得短粗得没什么形象。
他却一改当年的坏脾气,嘻皮笑脸地迎上去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旁边有声音赶忙问:“那你是个什么人?”
他则自打广告地吹嘘说“江湖客”。当再有人追问他时,他忍不住兜了底:“占卜师呗”。
在场的人几乎都面面相觑。谁都不相信在他们班同学中会走出这样一位自称“大师”的人物。经过他的一系列挑逗,谁都想在心里拿他来试试深浅,虽然占卜师包括了算命、预测、看风水分门别类的好几类,但他说自己最擅长的是算命。
一听算命,大家更是跃跃欲试了,“你吹得那么神,那就先给你的初恋情人算一个,看她的婚姻顺不顺,敢不敢?”有人这样最先提议道。
“对,先给夏英子来一个。”更有人立马附和。
在推推搡搡中,夏英子还是有意给当年自己这个追随者提供了一个展示的机会,“好吧!先说清楚哈,算准了扬你的名,算不准就砸你的饭碗。”
夏英子随便报了一个年月日时,梁文烈掐指一算,生气地说道:“夏英子你瞧不起人、耍弄我啊?”众人皆愕然。夏英子只好老实地汇报了自己真实的出生时间,梁文烈在大伙的要求下,这才在一张纸上演算起来了,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不几分钟,他就一边看着纸上的“排兵布阵”,一边娓娓道来:“你的命里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现在这个丈夫已经是你的第二任了。你的两个孩子都与你的缘分很浅,但他们读书还可以,你不用操心。就是婚姻嘛,还得有一次……”
夏英子不由得一阵脸红。男同学中有人马上起了哄,女同学则悄悄问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她也不避讳,大声说:“说得都对。”同时,又用异样的眼光望向梁文烈,以前那副傲慢的口气已经变了很多,“老同学,你是不是一直在了解我的情况?怎么会算得这么准。”
“我以上帝的名义对天起誓!”随即,梁文烈就举起了二个手指做成了一副起誓的样子来。
跟着,方才围成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乱了,直朝梁文烈的身体挤压过来。
“老同学,也给我算算嘛。”
现场响起的几乎都是这样一句争先恐后的声音。
“喂,您是梁文烈梁大师吗?”
有天,梁文烈正在地头给人看坟地时,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为死者看阴宅,是他在精进业务后,又开发出来的一个项目。
他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姓名,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来意。“梁大师,听说您很会算命。能不能请您也帮我看看,我叫华而仕。如果您愿意,我就用车来接您,到我家里来?”
电话这头的梁文烈迟疑了一下,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好的!来吧,我今晚有时间。”
车上的梁大师问坐在旁边陌生的华尔仕,“您是怎么知道我情况的,包括我的电话号码?”
“您在你们同学聚会上的事,早就传开了。后来您又为我的邻居与亲戚们都占卜过,他们说您有真材实料,是当之无愧的大师。”那人用很是谦卑的口气说。
当心满意足地办完事情、坐下来喝茶时,华尔仕与梁文烈的交流就变得自然和坦荡起来了。
“梁大师,真是谢谢您。今天,您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大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还望大师不要客气、只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华而仕在说完这一席表真心的话后,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在社会上,我还有一些人脉资源可用!”
就在今晚,专程赶来的梁大师,到了华尔仕家里,已经给他们一家三口“安排”好了一切。他先把他们三人的情况说得心服口服——比一双专门跟踪他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还要真切。之后他又对他们的情况一一对症下药。华尔仕有个儿子,读高中复读了几年,都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每年都差那么一两分。而他的妻子赵曼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每次一遇好事都会慢半迫,这次要升任医院里的副院长,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有华尔仕的年龄快到退休了,仕途也就到顶了,已经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不过解决了他俩的事,他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梁大师在做完他妻儿的事时,舒缓之情、镇定自若之态已经跃然脸上。“你们只需一切照常就行了。包你们的目标都能实现。”
“那请问华兄是干什么工作的?”梁大师见对方如此客气,也就不失时机地追问了一句。
“大师,我在政府部门工作。具体负责的是机关事务,与各厅局级的头头脑脑们都要打交道。”
“哦,看得出来,您是个达官显贵呢!”
柳如烟是个年轻的演员,梁文烈大师没有涉足演艺界,自然不知道她的名气大小。她在敲开梁大师家的房门时,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真心想在占卜界发展下去的梁大师,视名节重于泰山,根本不想掺杂半点淫邪的东西。即便偶有这方面的想法,他也不能去实施。否则,上帝便不会给他灵气,所以他一直守身如玉,不去拈花惹草。
“请问,你有何事,要找何人?”他紧张地问眼前这个穿得时髦、青春气息浓烈的女人。目光不敢直视她。
“不,梁大师,我叫柳如烟,是华尔仕大哥介绍我来找您的。”女人把随身带来的酒与烟,还有一篮子水果放了下来,抿嘴一笑,又继续说道:“我老是感情受挫,想请梁大师帮忙化解一下,再这样下去我真受不了了。请梁大师一定帮帮我,华大哥说只要您肯出手,事情准成。上次您帮华大哥妻儿的事,都办成了。”
面对进了屋的女人,梁大师正襟危坐,在一张纸上认真地演算了一阵之后,庄重地说:“你的先天八字里缺火,而你‘柳如烟’的名字又带水,因为水火不相容,你与任何人过日子都是相冲的。只有在你的名字里,想办法补火才行。”
“大师,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派出所的户口册,还有身份证都改不了,怎么办?还有没有其他好使的办法呢?”面前的这个女人显得有点儿急于求成。
“除了面上,私下也可以改,同样管用。只要私下你的家人朋友同事,他们愿意叫你改后的新名字,慢慢就会起作用了!”
“请问大师要几个月才能起作用?”
“一般情况下,三个月就可以见效了。”
三
时间锁定在了当晚,梁大师从唐家回来后,就进到了自己的那一方圣地。在家里,如同醉心于文学的人给自己布置出了一间书房那般,他为自己也安排了一间“占卜室”——他称它为圣地。老伴还健在时、唯一的女儿还没远嫁欧洲之前,她俩都没能踏进他那方严肃的“圣地”半步。女儿这一走,就像老伴离世一样,音信都没了。他更是每天都要把自己锁进那间屋子——只有在那里面,他才自得其乐。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那间不足十平的小小占卜室内,集合了他常能用到的笔墨纸砚、书籍、罗盘、道袍,以及好几种道具——包括他戴的墨镜、圆形帽子、黑色长衫。治下的家当不少,足见大师执着的程度了。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玄幻的灯光与阴森的墙面布置,都很有一种灵异感,如同到了一处魔幻仙境之中。
半年前,他在一次施法的过程中,身体的某个部位——应该是大脑吧——敏感地接收到了一种信息。这种信息,使他更加准确地判断出自己死亡的临近了。为此他吓出一身冷汗来,心一下子走了神,对当时正在送别的那个死者影响极大——事后,虽然他良心发现,在自己的这间占卜室里,对那个意外死去的年轻人多次进行过“补偿”。但从他脑子里传回的信息看,那都是无济于事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耿耿于怀,不能走出对那个死者亏欠的迷魂阵中。
从天色垂暮的八点多钟开始,直到拂晓时分,除了中间有一个多小时像独自走进原始森林、他感到空灵外,一整夜他都沉醉在为自己改命的工作中。以前他没有加上自己出生在一个叫方桂山的地方,以及没加上出生时面朝的西方——母亲是这样告诉他的,当时他只用出生的年月日时排了八字,便得出了自己死亡的时间——是个凶日,即便用死后埋葬的最好的风水宝地来化解,也丝毫改变不了他到新世界去后的悲惨命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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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