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故乡的暖冬(散文)
故乡在胶东半岛,靠山临海,我的童年和壮年都在那里度过。忘不了那些风雨同舟的伙伴。经常思念家乡,也常回去,但每次都来去匆匆。
好友良波七十多了,在县城买了房子,有地暖,房子宽敞,约我夫妇去猫冬。虽盛情难却,但耄耋之年不想给人添麻烦。当得知他身体欠安,很是焦虑,儿子和儿媳开车送我俩回了老家。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原来跟父母随军生活,后来下乡做了知青,62年父亲部队要往南方调动,准备迎击蒋介石窜犯大陆,动员我回老家务农。在县业余作者会上,结识了良波。那时我家富农成分,许多人都划清界限,良波毫不介意,与我亲密无间。到良波家,才发现他爷爷竟是到我村赶集,常寄存东西的老人,更是喜出望外。一家人都对我们好,南方妻子有亲戚走动,实在难得。后来我到县工程上搞宣传,良波一直帮我做农活。79年知青返城,都认为难得的好兄弟再无缘相聚了,依依不舍地号啕大哭。
想不到改革开放后,关系更亲密:良波承包苹果园,到南方推销苹果,我全家也尽力相助;退休后,每年秋季我夫妇俩都去帮助采苹果;良波儿子选择了我生活的城市大学,我也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尽心照顾。后来有了工作。常指导我们学电脑,解难题。良波也做起了农资生意……交往越来越频繁。
南方仍青枝绿叶,越向北边落叶树木增多,田野显得空旷。到了故乡,地面有结冰和积雪,气温明显低了不少。
前几年回来,县城只有几幢高楼,短短几年,到处高楼林立。朋友的楼房近月季园,云峰山,树林茂盛,空气清新,环境幽静,交通便利。都是六到十八层西班牙格式,错落有致。有五六十幢。设施很齐全。进入房间,一股热流扑面而来,暖流由下而上,保持在二十二三度。忙脱掉外衣,只穿秋衣秋裤,感到温暖适度,轻松惬意。观看窗外的冬景,回想当年顶风冒雪的日日夜夜,真有天壤之别。社会的发展过去做梦也想不到,心中无限感慨。
我在这里出生,青少年在家乡度过。家乡虽靠山,但烧柴困难。要做饭,房里有烟火气,屋边积点柴成了必须。拾草是本能。孩子能动便学会拔豆根,串落叶。长大更知麦子要连根拔,玉米高粱要刨全根。出门不离筐,见草就带回家。到了秋天,山上地堰的草被铲得精光,连草根草皮都得刮了一层又一层,连浮土一起推回家,拥进灶膛,让它生热。剥下的花生壳,谷糠,草沫,也要拉风箱燃烧,什么也不舍得丢弃。山光秃秃的,树没长大便被人捎带弄回家了,山上地堰被铁筢,竹筢,铁铲搜刮了一遍又一遍,草根草屑都难存下。为的是天寒地冻时,把炕烧热,一家人好猫冬。
改革开放以后,村子重新规划改造,茅草屋变成瓦房,修了公路,通了电,有了煤气罐,通上液化气。先富起来的人家,买煤生炉子取暖不仅昂贵,麻烦,风险也大。旧式锅灶没有了,烧草成了历史。山上树草尽情疯长,滋生繁衍,树成林,茅草比人高,却没人要。田里玉米剥下棒,高粱剪去穗,秸秆任日晒雨淋。秸秆路边堆成山,罕见的蒿草到处是,再无人问津。
良波的状况确实令人担心,爱喝啤酒的习惯没了,经常咳嗽,散步总要歇几次。即使坐上车,也是气喘吁吁,要停半天。他是农资销售状元,口碑很好。退下来是不习惯,还是不放心?都有难言之隐,他不说,我也不问,免得触他伤感。只是设法让他忘怀,旁敲侧击启示几句,说些宽慰话,让他开心。一起玩麻将,分散精力,活络大脑。饭后穿上防寒衣一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经过一番调理和有规律生活,良波的身体明显好转,又喝起啤酒,饭量增多,咳嗽也好了。他夫人高兴地说:“你们来了,一天说的话赶上一年的多!”
家乡的好友很多,大都年纪大了,天气寒冷,不想打扰。
熟悉的家乡,动听的乡音。每声都感到亲切,温暖。每处都如梦似幻。良波陪伴我俩参观王村地下医院,我堂叔十二岁参军,曾是医院的小战士。在日本鬼子铁蹄下,偷偷在村庄挖地洞救治伤员,1942年到1946年间这里曾救护过六百余名抗日将士,让他们重返前线杀敌。军民齐心在敌人眼皮底下与敌人周旋,英勇事迹让人震撼。我为乡亲和堂叔自豪。
回乡处处感到家乡人豪爽热情。乘公交车,老伴把地名叫错了,司机师傅缓缓停车,怕我们乘错。我解释明白后,才加速行驶。不少乘客见我们不熟悉,热情为我们做向导,到站喊我们下车,为我们指路。到市民之家,一名残疾老人拄着拐杖热忱为我们拍照。门口工作人员见我们年龄大,让我们乘电梯。家乡的博物馆史料琳琅满目,历史厚重。让我们目不暇接。
海边的造纸厂,曾是我当年拉板车送棉花桔的地方。那时冬季,冒着严寒,踏着冰雪,跑六十里山路。眉毛胡子变得雪白,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棉衣全结成盐。饿了,啃冰冷的地瓜玉米饼子,累了车下坐片刻……现在时过境迁,厂房已破旧,海边在建公园,
淳朴的民风和乡情,令我俩很是感动。市里的变化太大了,一片高楼大厦,过去的破旧已看不到了。过去工作的地方,都旧貌换新颜,每一处似乎熟悉,却感到新鲜和陌生。徜徉在大街上,不少人与我们搭话,为我们祝福。
那天散步,一个六十多岁男子见到我们便停下车搭讪:“你们是一家人吧?”我说:“是。”他说:“真好,你们真有福。真羡慕你们。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爸爸妈妈争吵了一辈子,谁也不服气谁。”我说:“那是一种活法。相互打闹是情调,另一种生活方式。”他说:“他们是来真的。都恨不得对方死去,说死了就好过了。恨了一辈子,父亲先走了,母亲如愿了却非常孤独,没人争吵并不快活,觉得还不如死了好,不久也去了。早知如此,互相恩爱该多好,但知道得太晚了,也给我们敲了警钟……”
这里的蔬菜比城市新鲜,便宜。逢赶集,一条街很长,什么都有。这里是沿海,梭子蟹,扇贝,纹蛤,对虾,蛏子很有名,海鲜市场非常红火。价格比城市低出许多,货源也充足。
良波夫妇不断到市场买菜,搭配调理,每天翻新花样,照顾得无微不至。老伴感动地说:“小时候,是妈妈做饭吃,呵护着自己。长大成了家,自己每天起早睡晚烧给丈夫和孩子吃。那时生活艰难,地瓜不好储藏,天天吃,省下玉米饼子干活吃。一棵大葱,一块咸菜就是一顿。哪想现在天天过年。想不到老了又尝到妈妈的味道。什么心不操,每天吃现成的,吃了玩,玩了睡,天天像过年。到了晚年做梦也想不到竟有神仙般的日子。”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眼见春节到了,我返家心切,良波夫妇不放心,执着挽留在这过年。要我们春暖花开再回南方。见我心急,说“实在不行就等儿子放假回来一起回南方。”
离乡几十年,重在故乡过春节,到处大红灯笼,年前大集仍在继续。物资丰富了,物流便捷了,花样也在不断翻新。年味更贴合时代,愈加丰富多样。噼啪的爆竹,把记忆中的年味体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良波的儿子放假回来,买了烟花爆竹在燃放点,让我们体验。看到琳琅满目的烟花,很是感慨。小时候,大人为了哄我们开心,买一串小鞕,只能一个一个地拆下燃放。现在生活好了,许多人都开着轿车带孩子燃放成箱成堆的焰花爆竹。在孩子欢笑声中,我们扔掉拐杖,也举起烟花,与他们一起晃动着,欢跳着,高呼着……望着满天飞舞的烟花,震天响的爆竹,映亮天空,也仿佛变成孩子。心中亮起希望,生活真像烟花一样光辉灿烂,绚丽多彩……
返程前,良波夫妇陪伴我俩去祭拜了祖坟,我絮絮叨叨地对先辈汇报了我的一切。我说:“家乡变化太大了。你们做梦也做不到的都实现了。家家住新屋,衣食都不愁,很多人有汽车,到处去旅游。生活天天像过年。咱这里也通上高铁了,我曾去体验过,到蓬莱只要半小时……老一辈跟毛主席共产党干革命,一切付出都值得,血汗没有白流……”
回南方时,正是节日里,路上车辆多,有时堵车,只好下高速,走国道,走村庄,游览沿途风光。建筑和风俗虽不同,街上挂红灯笼,门上贴春联,福字却都一样,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沿途的风情游,觉得长见识,饱眼福。
故乡冬季依然降雪,结冰,但很多人住到城里,享受地暖。房间内春意盎然,浑身暖和。家乡巨变,已焕然一新。相信会越来越好。
家乡人豪爽,淳朴,热忱,见到亲切,说话温柔。
故乡真好,暖在身上,热在心中……
2025年元宵节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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