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悲情日照(小说)
穿行在长长的海岸线上,潮冷的海风吹拂脸颊,一种刀剐针刺般的阵阵寒凉侵袭入骨,让一同游赏的儿子刘小臻有些痛苦难言,一个劲儿地报怨,“爸爸,海边太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说着便伸手拉拽伫立寒风中略带沉思的刘剑峰,烦乱思绪夹杂着无尽的悲伤让刘剑峰心情极度孤凉,在无尽的往事追忆中有些难以自拔,对一边寒冷难耐的儿子刘小臻的不停催促根本无暇置理,依旧凝视海面。
“爸爸,您想啥呢?回不回去啊?把人都快疼死了!”被寒风冻透的儿子见父亲刘剑峰对他的请求无动于衷,有些焦急,不停地拉拽催促。
“我在这里呆会,你自己回去吧!”刘剑峰看着有些急切慌乱的儿子不耐烦的回答道。
“好吧!”看着父亲刘剑峰冷峻严酷的表情,儿子原有的火气慢慢地吞咽了回去,惺惺地回答了一句,便转身向岸滩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无度的过往怀念和无尽的忧思黯伤游走心际,浓浓的真情追忆和长长的悲凄难安穿胸入肺,让刘剑峰心如潮涌情似乱箭,只只带着清晰可辩的愁伤悲切射向身心最脆弱的位置,让他悲凄无度且痛苦难安。
一个人静静地凝视着滚滚翻涌的浪潮,思绪游离无助,感伤扑鼻入怀。那水天一色的湛蓝海天就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丹青画卷,镌刻着曾经的美好幸福,也满藏着痛苦记忆。海鸥阵阵,海燕翩翩,海风徐徐,那仿佛是一首熟悉的韵律,奏唱着生命的缱绻,倾诉着不易的过往,又好似是一种无声的呐喊,夹杂着生活的艰辛,表露着尘封的记忆。
翻阅记忆的山海谷壑细细思量,这已经是时隔二十年对日照这座城市的再次观临关注,刘剑峰有些局促,更有些恍惚,对于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城市,他有些不愿意提及,更有些隐晦躲避。
原本此次春节出行之旅他没打算在日照经停住宿,但设计好的出行攻略却因为路堵天凉,不得意改地变行程,天色渐晚时节入住灯塔风景区。儿子刘小臻童心未泯,一直攒和着去看海,说他早已经忘记大海美丽的样子。妻子谢光梅身体不适,勉强支撑着依靠在沙发床临窗位置通过手机办理酒店预约手续。每次出行,游玩攻略都是由她制定,前一天商议确定旅行地后,刘剑峰和儿子刘小臻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后勤保障事宜全然不再过问,妻子谢光梅就像是位幕后操盘手般,精准细致地盘算规划,全面有效地做好后勤保障。
查路线、寻美食、找景点、订酒店、购门票,看着是简单的身心惬意,听着是说走就走的随性旅游,但贯穿其中的繁累奔忙和费心费神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劳累,从淄博到日照路途不远,但路况复杂,到处是春节出行的游众,那满塞希望和幸福的私家车一辆接一辆,挤占着行车道拥挤不堪,时疾时缓的“长龙”在高速路上不停扭动,敞开的远光灯和车尾的刹车灯交相辉映,那此起彼伏的色彩切换将冬日的山间国道映得一片绚烂。
行进不断持续,或快或慢的节奏有时候也在考量着心智,都不愿意被拥堵的路况煎熬。适时规避前行堵点、及时寻找绿波路段、有效选择经停景点这便成了妻子谢光梅全程辛劳且不敢懈怠的重要任务。
珍守幸福关爱家人是她痴迷追逐的人生梦想,也是她责无旁贷的生命之暖,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辛劳付出的繁累,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让她十分受用,看着家人们幸福开心的样子,她从心底里高兴,也自肺腑内欢畅。原本想答应儿子要求,陪同他一起去海边游玩,但今天实在有些劳累,长途坐车造成的眩晕附着封闭空间带来的淤闷让她委实有些疲惫,不时上泛的呕吐恶心更让她有些难以自持,便十分愧欠地一再拒绝儿子刘小臻的多方乞求。
“妈妈,陪我一起去吧,一会儿就回来”,心有不甘的儿子刘小臻有些失落地一再哀求拖拽。
“让妈妈休息一会吧!她今天确实状态不好,我陪你去吧!”看着不依不饶的儿子那乞求无望的样子,刘剑峰果断应声道。
其实,一路驱车前行,刘剑峰早已经是疲累袭身,也有些无法动弹,但看到儿子刘小臻愿望强烈,再加上对日照这个城市的万千回忆,他又有些劲头十足。
从宾馆出发,一路上风景如画,美妙绝伦,那白色大理石灯塔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分外妖饶的光束不断变换着色调让这座巨大的灯塔满布着绮丽神奇,宛如一座光照前行的“巨灯”,始终用温暖可亲的光芒护佑扬帆远航的商船,又像是颗霓虹闪烁的“星辰”,不断用美伦美奂的灵动愉悦慕名游赏的游众。旁边整齐排列的路灯,像是忠诚守卫灯塔的兵士,规制有序的静立其间,远山近树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点缀着金色的沙滩玄幻旖旎,与轻拂略凉的海风巧妙结合,在一动一静之间释放着海滨城市的无穷魅力。
儿子刘小臻在窜动四散的人群中穿梭挪移,和众多游客一样,不断地驻足观望并称赞啧舌,还饶有兴趣地拍照留影,那新奇难抑的心绪就像是脱缰疾驰的骏马,不停地在一望无垠的海岸、沙滩、景观区中狂奔游走,那微妙微肖的举止和生动传神的表情总觉得似曾相识,那痴迷爱恋的样子像极了自已初来日照的样子。
虽然从来没有和家人表露,也不曾在生活日常中讲述,但与日照邂逅的幕幕往事却始终像云像风又像雨,不断变换着方式和形态,时有时无地袭扰心际,让他有些慌乱无助更有些悲情难耐。
陪同儿子刘小臻沿海岸滩涂游赏漫步,刘剑峰无意影响到儿子的情绪,极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十分勉强地附和着回答一些应景问题,毕竟是欢度春节,儿子刘小臻学生生活也委实不易,好不容易盼到寒假,正好都意念相仿,全家人共同达成春节山东旅游的意向,相互关注照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游之中途的突然遇冷撤退,着实让刘剑峰有些意外,他有些不太喜欢儿子遇折就弯的性格,虽然仅是这一次,他依然感觉到有些不太舒畅;想想那些年在山东日照的苦难经历,再看看儿子随手可及的幸福生活,他顿然间对儿子的矫情生厌,面对他的反复拉拽催促,再没有附和着照顾情绪并应声认同,而是用一种不解的眼神和一副质疑的表情回怼儿子的表现,儿子或许是从刘剑峰不怒自威的情绪变化中感受到了父亲的反感,不再继续哀求拉拽,悻悻作罢,难掩失落无趣地匆匆撤离。
“老爸,天色不早了,海边寒冷,您也早点回啊!”跑了老远的儿子刘小臻猛然回头,双手围拢着嘴角扯着嗓子对着刘剑峰大喊,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关爱。
“知道了,快回去吧!”刘剑峰感受到了飘来的暖意,微微展露着笑意向儿子示意。
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景,刘剑峰的思绪又定格到刚刚离乱的忧伤之中。
二十多年以来,没有人知道刘剑峰所承受的巨大煎熬,他也不愿意将这些悲情的往事向外界倾诉,包括自己的家人。这或许是他辛劳半生最难以背负之痛。
多少艰辛烟逝去,从来淡定且从容,在大灾大难和险关隘口面前,他的那种云淡风轻和骨子里的坚强让人敬仰,但珍藏心底的脆弱和悲伤又有谁能治愈疗伤,这些背负之痛如针刺芒,每忆记起便痛苦无度。
刘剑峰清晰的记得,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怀揣参军报国宏图鸿愿的他连同三十多名从西北应征入伍的新兵刚刚到达日照站,还没有领略欣赏日照这座美丽海滨城市风韵便被一辆加装迷彩伪装网的解放141大卡车接上车,昏暗的车箱内拥挤不堪,行李在中间过道码放,新兵们按照要求在大箱板两侧垫着背囊整齐排坐,尽管都穿着厚实的棉服,但呼啸穿越的寒风仍透过车箱与篷布的缝隙穿堂入室,让一众新兵寒颤发瑟,个个倦卧一团堆挤靠拢取暖。车箱后挡板处两个穿着反毛军大衣的老兵作为安全员把守在车箱出入口,用一种军人特有的老成凝视着车内。
因为全是新兵,没有军队的一点生活经验,脑子里刻画的全是军营的严苛严酷,人人自卫,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冒犯到带队领导被“穿小鞋”,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即便是长途颠簸极度不适也不敢吱声,强装着心绪任由卡车疾驰。
车里的人不知道将要驶向何方,更不知道要到达的那个地方繁华还是荒凉?只知道大地方叫“日照”,其它的按照接兵领导的说法是一切保密。
刚出火车站时,透过狭窄的车篷布缝隙还能看到玄幻的霓虹街区,但随着卡车的疾驰前行,灯光越来越暗,最后都不见一丝光亮,夹杂着寒凉侵袭,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慌乱恐慌,若不是军人这种称谓的托底,还真有种被人贩子挟持的感觉。
“报告领导,我尿急,想要上厕所”,寂静的车箱内突然传出一声叫嚷,让这数度悄声静气的氛围顿然间有些躁动嘈杂。
“我也想上厕所”“我也想上厕所”,陆续有几个新兵也开始跟着附和。
坐在左侧安全员位置的老兵有些无措,但瞬间镇定下来,他示意大家安静,并交待右侧安全员位置的老兵保持警惕,他自己赶忙拿起大衣肩章处别着的对讲机开始呼叫。
“01,01,车内有新兵想上厕所,请求停车方便,请指示”,安全员对着“哧哧刺啦”的对讲机重复呼叫。
“01收到,前方50米下高速,那里有个服务区,人员集中在那里上厕所,收到请回复!”只听刺耳的“哧啦”电流声中传出一阵饱藏阳刚之气的应答回复。
“安全员收到!马上收拢人员,做好到前方服务区下车准备!”左侧安全员迅速应答。
车子如约在前方服务区驻停,安全员迅速下车,挂好登车板有序接扶人员下车。刘剑峰位置偏里靠后,是最后下车的人员。当手扶着车箱板在安全员的搀扶下站稳在地面时,看到一位英俊帅气的青年军官穿一身笔挺的马库尼军装站立在队伍中央,表情温和地向站列成行的新兵们嘘寒问暖,示意大家坚持隐忍,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部队营区,那时会有专人接待并给大家制作军营特色的美食欢迎大家。
讲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看就是一位素质非凡的优秀军官。待讲话结束后,刚才那位坐在左侧的安全员说了一句“感谢汪军连长的关心关爱”并伸手鼓掌,大家在安全员的引导下也鼓掌致谢,顿然间,整个服务区大厅内掌声雷动,声响震天。此时算是刘剑峰与汪军的第一次缘识,在刘剑峰稚嫩的心扉中也默默地记下了汪军这位优秀连长的音容笑貌,内心之中也已把他视作人生导师和学习的榜样。
缘份竟然是那样的奇巧。新兵报到的第一天,他被分配到一连一排一班,这个连长就是汪军,这是一种莫大的兴奋激动,从未缘识的两个人在命运的排布下就这样走到了一起。起初,新兵连管理很严,见一面连首长实在很难,每天除了早操和晚点名时间能见到连长,其余时间都是分班分组训练,想见一面心中的“偶像”委实很难。
刘剑峰狂躁的爱慕追星心绪在繁累严苛的训练管理中渐渐回归平静,他开始不再迷恋追逐,而是将“当一名向汪军那样的优秀军官”作为座右铭激励自己。在训练场,他刻苦努力,不怕辛苦,在400米障碍训练上,别人跑一趟,他以成绩不达标为由申请多次往返训练,一场超强度的训练锻炼下来,通身汗浸满身湿透,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呼吸倍觉不畅,亦如同从鬼门关游走一般,别人看着心疼,纷纷劝慰不,让刘剑峰劳逸结合,不要太拼。可那种深植骨底的倔犟好强让刘剑峰根本无法停下训练夺魁的脚步。
最难熬也最血腥的还要数单双杠训练。这是一种体能技能和灵活度兼有备之的训练科目,适合体格小身体灵活的战友极速提高成绩,对刘剑峰这个身高1.82米的大个子而言,真是苦上加苦,只挂杠一项就已经让他十分难受,笨重的身体在平地上还感觉灵活灵动,有一种反应灵敏身轻如燕的感觉,但,一跳跃上杠,那种僵硬无比的不协调劲头就暴露无遗,身体一个劲儿地下沉,手掌刚触到冰冷的单杠就开始变得生疼,那种一刻也不想抓攥单杠的感觉骤然丛生。
吊在杠上形如死鱼,又宛若冻肉,不管在一旁的保护人员如何助力,下颌依旧停留在单杠较远位置,仿佛下颌带动身体超过杠端将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旷世奇迹。刘剑峰吊在单杠上身心俱疲,掌部钻心入骨的肉皮撕裂感让他饱受煎熬,但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挽回点顔面,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上肢抖动着试图上扬,下肢横摆着踹蹬,使尽全身气力想要做一个完整合格的单杠一练习,但却事与愿违,那震天的吼声如雷贯耳,身体扭曲得像麻花一样,却始终没有将下颌送过杠沿,倒是那恐怖狰狞的滑稽表情和四肢蹬空的搞笑动作挑逗得跨立单杠两侧的新战友敞怀大笑。
“大丈夫宁做杠上阎王,不当杠下菩萨”,他曾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刻苦训练,做一个单杠男神,让那些笑话他的人自视无趣。
新兵连的训练十分紧张,每天操课时间都排布的很满,为了提升单杠技能,他偷偷与夜间巡逻哨调岗,利用夜间执勤时机单独到杠前练习。每天虽然很累,但身体的协调性和力量感明显提升,就是身体有些吃不消,连务会时哈欠连连睡意浓浓,不知不觉间就酣声四起,让连长汪军怒火中烧,连续几次罚他站军姿做俯卧撑。
几次“恶作剧”后,连长汪军开始调查了解事情原委。但他得知刘剑峰是因为提升训练成绩主动加班训练时,很受感动,曾不止一次在连务会和晚点名时表扬,还声称一定要官兵同苦同乐,一起加油将训练成绩提高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