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新】三姑酒楼(小说)
达叔五十出头。他曾经在城里几家大酒楼工作过。在二十多年的饮食业生涯中,当过跑堂,司职过楼面部经理,也做过点心师和厨师。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酒楼,除了老板未当过,什么角色都干过了。
现在,酒楼因生意日渐萎缩,连续几个月出现亏损,不得不第二次裁员了。这次达叔也在被裁员工名单之列。
人到中年失业,确实让人彷徨。于是便萌生了开家小酒楼的念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两餐糊口。他是个勤快实在的人,在饮食服务行业有充足的经验。他人缘好,所有亲戚朋友对他的计划都予以支持。于是他拿出所有积蓄,又同亲友借了些钱,签了一家歇业了两年的快餐店铺位,进行重新装修及布置。
被一同辞退的小安子跟达叔已做了三年多的工友了。平时与达叔甚有缘分,常常闲时两人海阔天空吹牛皮,甚至打打闹闹。人家便笑他们如两父子。达叔将准备开酒楼的事跟小安子说了,问他有没兴趣来酒楼帮手?小安子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小安子二十出头。他从小便对读书不感兴趣。免强完成了初中学业,便到了一家“野鸡”中专学校混了两年。他在学校的“成名之作”,是每次的考试成绩都能取得全班第一名——当然是倒数第一名。他虽然文化不高,人却机灵,干活麻利,酒楼的人都喜欢跟他开玩笑。而他最大缺点就是爱搞些捉弄人的恶作剧。
要开酒楼就要到工商部门办营业执照。达叔对这方面当然是外行。于是把小安子也带上。
填了一通表格,对达叔来说比弄十桌菜色还费劲。哪知到了起酒楼名字的时候才遇到拦路虎。本来达叔已经做好了准备,让正在读大学和到了外地工作的两个儿子帮忙,三父子各取一个。于是把三个名字递交,却没一个能通过。原来按规定同一行业申报企业名称的时候,在整个地级市都不能重名,一放到网上便知能否通过。两师徒急得抓耳挠腮,陆续报了几十个名字仍未能通过。达叔没想到起个名字比弄个“满汉全席”还要费劲。他有点泄气了。
这时候小安子灵机一动说,人人都唤达嫂“三姑”的,干脆叫“三姑酒楼”算了。达叔摇摇头说,常言道宁可生错相,不可起错名。名字关乎酒楼将来的生意兴衰,不能马虎,不能草率。
可是,师徒俩搜索枯肠了半天,已经累计107个了,依然无法想出一个可以让电脑点头的名字。可见已经是江朗才尽了。达叔此时也无计可施,只好按小安子的提议试试了。
真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名字,第108个名字——“三姑酒楼”终于通过了!
“天意!”达叔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了。谁承想,一个读书时考试成绩常常倒数第一,肚子的墨水属于“有限公司”的小安子,居然能为师傅的酒楼起了个名字。而且,这家“三姑酒楼”日后还成了城里的网红店呢。
达叔的老婆“三姑”原来在一家超市做售货员,现在老公开酒楼当老板了,便辞了职,过过当老板娘的瘾。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当听说竟然用了自己的小名做酒楼名称时,高兴得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后来得知这名字是小安子的杰作时,逢人便称赞小安子聪明伶俐。还说可惜自己生了两个都是儿子。如果有个女儿,一定招他为女婿。
酒楼开张那天,却出了段小插曲。
当前来助兴的醒狮队完成了“醒狮暖场”“醒狮点睛”“醒狮采青”这三个流程之后,便揭开了招牌上的盖纸。谁料招牌上“三姑”与“酒楼”之间,赫然出现“六婆”两个字。虽然这两个字体相对较小,颜色也较为暗淡,仍清晣可见,竟然变成“三姑六婆酒楼”了。达叔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示意小安子爬上梯子用纸将“六婆”两字遮住。只见小安子淡定说道:“师傅别慌,是贴纸来的。”然后,灵猴般爬上梯子,把这两个字的贴纸撕了下来。也不知是谁的恶作剧?
酒楼开张后,生意还算不错。附近有个广场,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大妈前来做运动。有跳广场舞的,有打太极的,也有舞枪弄剑耍接扇的。这些大妈做完运动后,不少人便三三两两到“三姑酒楼”来饮茶吃点心。几乎把整个一楼大厅都占了。开始时也有一些大爷,但因为嫌他们饮酒抽烟,被那些泼辣的大妈撵到二楼去了。她们还要求老板在一楼大厅钉上“禁止吸烟”的警示牌。
达叔给她们发了贵宾卡,持卡者可以享受九折优惠。每逢周一还免收茶位费。预存餐费的,还有折头。凡到此聚餐的熟客,还有啤酒和饮料赠送。女人本来就喜欢得些小便宜,达叔也尽量满足。因此深得大妈们的好感。生意自然越来越火红。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个墟。这里天天聚集那么多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大妈们,确实别开生面。她们有时还在这里研究如何彩排,到哪里参与演出的事宜,这里简直成了“夕阳红文化馆”,何等热闹。半个月过后,生意愈见兴旺,达叔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天,达叔烟瘾来了,便走出了门外点着了香烟。他边抽边看到厅上那些大妈们谈笑风生便很有满足感。再抬头看看那招牌上“三姑酒楼”几个字。忽然想起酒楼剪彩当日出现的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
达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感:这酒楼名字似乎有点过于平凡。倒不如将错就错,把店名改成“三姑六婆酒楼”也许更有吸引力。时下很多食市不是都喜欢用一些希奇古怪的名字招徕顾客吗?
但一转念,如果要改名的话,又要到工商部门办手续。想起那天办营业执照,为酒楼名字的事搞得一筹莫展还心有余悸。于是只好作罢。
这时候,小安子看到老板在门外望着招牌沉思觉得有点奇怪,便也走出门来。
达叔看见小安子,忽然联想起酒楼开张那天的事情。当时本来想让小安子用纸张把“六婆”两个字盖上。他却麻利的爬上梯子,说是贴纸然后轻易的撕了下来。这小猴儿向来古灵精怪,常常爱做些恶作剧。莫非这是他的杰作?
达叔于是板起了脸:“小安子!开张那天招牌上‘六婆’那两个字是谁贴上去的?”
“回老板,我哪里知道是谁干的?如果我知道,早就告诉您了。”自从到了达叔这家酒楼来干活,称呼也改了。在酒楼里不叫师傅唤老板。
“哼!自己做的恶作剧还想抵赖。”
“老板冤枉呀!我哪做过这损人不利已的事?”小安子一脸无辜。
“别装模作样了。”达叔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安装在门头上的两个摄像头:“我早就知道是谁的恶作剧。以为你会向我坦白认错,却一直自作聪明想蒙混过关!”
小安子顿时脸色煞白。心里暗暗叫苦:“哎呀,自己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竟然没有留意那该死的摄像头!”
本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安子即使被老板辞退也不当一回事。东家不打打西家。可酒楼新近来了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叫小花。这小花不但工作勤快,样子好又纯情,简直是小安子的梦中情人。酒楼里又都是结了婚的大叔大爷,没有竞争对手。凭着他参透了追女孩“胆大心细脸皮厚”的门道,估计不出一个月便能梦想成真。但如果这时候被老板“炒了尤鱼”岂不美梦成空?
想到这里,他只好忙不迭点头哈腰:“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只怪我一时贪玩,不知轻重,几乎闯下大祸。望老板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吧。”又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来,塞到老板的嘴里,然后“咔嚓”一声火机响时香烟也点着了。一连串的动作尽显世故本色。
达叔用力吸了一口烟,慢慢喷向空中。看来他也心软了。语气也变得温和:“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上次酒楼起名字的时候,你立了功。我答应过将来有加薪的时候第一个加你。
“不过,有奖必有罚。你搞的恶作剧几乎让我开张时闹出大笑话。所以将来要减薪的时候也是第一个减你。现在功过相抵,算是扯平了。服不服?”
“我服,我服!多谢老板!”
“嗯。还不进去招呼客人!”
“yessir!”小安子竟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爽快的跑进酒楼里。
达叔忙转过身,用手捂住嘴巴,忍不住“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原来,那两个摄像头是他花了12元从二手市场买回来装上去,并没有连线,只是装模作样吓唬吓唬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