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星月】逐渐消失的小村庄(散文)
赶了三天三夜的车程,终于要到家了。
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家了。在外漂泊的日子,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因此,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格外迫切。此时,唐朝诗人宋之问的那首《渡汉江》最能表达此时的心情: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上学时无法理解诗人当时写这首诗的心情,如今却深有体会!
站在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小村口,突然,有些举步维艰。
村庄还是那个小村庄,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一路走来,街道还是那么纵横几条,只是由土路变成了水泥板路,当年离家时路两侧的一搂粗的大杨树变成了如今矮小的绿化丛。房屋还是笔直的四趟,不曾增减,大多都是新建的,红蓝铁皮起脊的屋顶,白色瓷砖贴面。当年的土房依稀还有那么三五座,却早已人去屋空,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看了心中莫免有些凄凉。
回到家,放下行囊,拍落身上一路的风尘,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亲人们早已备好了饭菜在等待,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就是这个味,让我魂牵梦绕了多年。拥抱、寒暄之后大家一起落座,推杯换盏,欢聚的笑声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第二天,日上三竿后,我才懒洋洋地醒来。这一夜睡在家里的火炕上,睡的特别踏实,做梦都是香甜的。没有城里车水马龙的噪音,没有商贩的吆喝,甚至没有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
吃过早饭,我来到院子里,三月份的东北,天气依然很冷,雪还没有融化,白茫茫的一片,房前屋后光秃秃的树木在西北风中不断地呻吟、抗议,偶尔能听到几声喜鹊的叫声,才让这个小村没那么沉寂。我裹紧衣服和母亲打声招呼后走出了院子,今天,我要仔细看看这座伴随我出生并成长的地方。
小村出奇的安静,和昨天回来时一样,路上没有看到一个行人,连鸡鸭鹅狗都看不到。也许,是天冷的缘故,我只能这样想。
母亲家左边邻居是扬大叔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耍,如今院子已空无一人,落雪的地上只有一串鸟儿留下来的爪痕。听母亲说,年前大婶做饭时滑到摔断了腿,大叔三年前得了脑梗,两个人无法生活,无奈被外村的大女儿接走了。右边邻居房子几经倒卖,现在也是空闲状态,听说房主去城里买楼了,这个房子想卖却无人接手。本来和我家一趟房屋的有十五户,如今,我仔细数数只有八户还在住人。更让人惊讶的是我家前院连着五家成了无人区,倒塌的房屋及院落被他人清理后种上了庄稼,收割后的垄台上裸露着留下来的茬子。
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同龄的人不是外嫁就是外出打工谋生,年老的要么去世了,要么就是被儿女接去城里生活了,像母亲这样八十六岁还坚持留在村里的老人,如今都成了凤毛麟角。
记得我们小时候,这个小村庄非常热闹。家家四五个孩子,每天东家出来西家进去,走街串巷,时常打闹,扰的家家不得安生,经常被家大人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打。每到饭时,小村上空就会升起袅袅炊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饥肠辘辘。很快就会听到响彻整个小村子上空的叫喊声:“谁谁谁,赶紧回来吃饭了,再不回来饭菜就没了。”在那个有事全靠喊的年代,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事情每天都会上演,有孩子的家庭都一样。无论春秋冬夏,晚饭一过,街道上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藏猫猫,踢毽子,跳皮筋,捣蛋的男孩子时常被告状后的大人们追着吓唬打,不玩到大人喊回家睡觉都不散。那时的孩子们身体素质都很好,再冷的天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不感冒,更没有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近视眼。
如今,当年那些曾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儿们,你们都在哪,还好吗?
N年前,轰轰烈烈的经济改革大潮席卷全国各地,城市楼房越建越高,医疗,教育资源城镇化,生活物价居高不下,加上高额彩礼等陋习像一座座大山压的农村人窒息,又像一根高举起的皮鞭,在不停地抽打着年轻人陀螺般的旋转。
内卷的不止是青壮年,还有上学的孩子们。为了能让下一代不重复父母的生活艰辛,他们告别年老的父母,走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村,走进钢筋水泥的城市中讨生活。混的好的把村里的土地低价流转出去,然后把老人孩子都接城里去生活。混的不好的只能把老人留在村里继续贪黑起早地种地,含泪把孩子接走,因为不能耽误孩子的教育,还指望他们能出人头地改变一家命运呢。
村里年轻人要结婚,首要条件就是城里必须要买楼,否则结婚免谈。一辈子靠种地的父母,早已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口挪肚攒的几文钱,数数还不够买楼的首付。玉米八九毛钱一斤,水稻一块五一斤,这低的不能再低的粮价让他们一筹莫展。好不容易东挪西凑借钱在城里买了房子,给儿子结了婚,本以为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可世事无常,每月必还的房贷使本就收入不高的生活变得额外拮据,那些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媳妇就找各种理由离婚走了,有的留下个年幼的孩子给老人,成了村里的留守儿童,有的甚至连结婚时床头贴的喜字都不曾掉色,人就走了,留下一个没有新人的空空的新楼房,和不知何时才能还完的外债!造孽啊!于是,多种原因导致今天的空心村越来越严重。
为了解决空心村这一普遍存在的问题,国家出台了各村并镇的惠农政策。国家出资,统一盖标准房,通过货币,房屋面积置换等方式,让村民自愿搬迁,这样不但解决了空心村的问题,还提高土地利用率,一举两得,利国利民。
新农村的落地,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落幕。
那些曾带给我们无限快乐的小村庄,日出时的袅袅炊烟,高大的老杨树下坐着的慈祥老人,扛着锄头下地的父母,捉青蛙捕蝴蝶的孩子,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房屋、街道、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成为了我们今生弥足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