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沉重的“归宿”(小说)
<一>
阿顺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这个看似平常无奇的日子,竟会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将他的世界彻底搅乱。刹那间,仿佛整个宇宙的秩序都被颠覆,一只无形且充满力量的巨手,肆意地摇晃着他的生活,令天地失色,天旋地转之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的双腿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整个人直直地瘫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那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滔滔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化作一阵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痛哭。这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冲撞、回荡,每一声都饱含着绝望与悔恨,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地撕扯出来,交织成一曲悲痛欲绝的悲歌。
八十高龄的父亲,身子骨向来还算硬朗,一直以来,这都是阿顺心中莫大的慰藉。在他的认知里,父亲就如同家中那棵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只要父亲在,家就有主心骨,他的内心便有了依靠。然而,此刻,这棵大树却突然倒下,这份慰藉也被无情地彻底碾碎……阿顺心急如焚,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像一只无头苍蝇般疯狂地乱窜。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父亲的名字,那声音中满是惊恐与不安,每一声呼喊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放过屋子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眼神中透露出的恐惧,仿佛在害怕面对某种无法承受的结局。
最终,在那阴暗狭小、弥漫着陈旧气息的杂物间,阿顺看到了那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一幕。父亲静静地悬挂在房梁下,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宛如一尊被岁月无情定格的雕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阿顺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如大厦倾塌,彻底崩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乐观豁达的父亲,究竟为何会选择这条决绝的绝路,又是什么样的绝望,让父亲狠下心来,离开他和这个家。
<二>
时代的列车风驰电掣般呼啸前行,裹挟着一切事物飞速发展,许多传统在这股洪流的冲击下,不知不觉地悄然发生着改变。曾经盛行的土葬逐渐被火葬所取代,而陵园的墓地,仿佛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价格高得离谱的特殊商品。这一变化,恰似一块沉甸甸、冷冰冰的巨石,毫无预兆地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倍感沉重,喘不过气来。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总能听到人们无奈的感慨声此起彼伏。“现在死个人都死不起啊,买块墓地,便宜的起码得成千上万,贵的甚至能到十几万,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这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对现实生活的无奈与悲哀,像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在村寨的上空飘荡,诉说着人们在这一社会变迁下的艰难与困苦。
阿顺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公司里,于基层岗位上默默地耕耘着。每天,当晨曦还未穿透夜幕的黑纱,阿顺就已匆匆离家,奔赴工作岗位;而当夜幕深沉,城市被黑暗笼罩,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那微薄的薪水,犹如一根纤细且脆弱的绳索,在生活的狂风巨浪中艰难地维系着一家人的生计。尽管生活如此艰辛,阿顺却从未有过丝毫怨言,他深知,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肩负着支撑家庭、照顾父亲的重任,哪怕压力如山,也必须咬牙坚持。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阿顺的心里一直悬着一个沉甸甸的、犹如巨石般的结——父亲百年之后的安葬归宿问题。每当他看到那如同脱缰野马般不断飙升的墓地价格,满心的愁绪便如疯长的野草般肆意蔓延,难以遏制。五十出头的他,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竟悄然间白了好几缕,那是生活的重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是他内心焦虑与无奈的写照。
<三>
在一个看似平常却注定会在阿顺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沉重日子里,阿顺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决定去陵园为父亲挑选一块安息之地。他的脚步无比沉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担,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钻心地疼痛。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穿梭在各个陵园之间,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希望的孤魂。每看到一个标价牌,阿顺的心就像被尖锐的针猛地扎了一下,那种疼痛不仅来自身体,更来自内心深处。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仿佛是一道道无情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无法挣脱,窒息感如影随形。经过长时间的奔波与反复比较,他终于来到了一家相对而言价格勉强还在他承受范围内的青山陵园。此刻的阿顺,心中既怀揣着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许,他鼓起勇气,找到了陵园老板。
“老板,您行行好,能不能再便宜点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挣的都是血汗钱,实在是拿不出太多钱了。但这块墓地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关乎着我父亲日后的安宁,您就高抬贵手,给个优惠吧。”阿顺满脸的诚恳,眼中满是哀求之色,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那沙哑的声音,仿佛是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陵园老板是个精瘦如猴的中年男人,笔挺的西装裹着他那单薄的身躯,却丝毫没有增添他的气场,反而显得有些滑稽。他的皮鞋擦得锃亮,亮得甚至能映出人影。见到阿顺,他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熟练得如同经过无数次排练,随后迅速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手指在价格表上快速游走,如同在弹奏一首熟悉的曲子,口中更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阿顺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一个个数字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让他一阵眩晕。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噩梦,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能不能便宜些啊?”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耐烦,仿佛阿顺是一个不识趣的麻烦。“这可都是良心价!你看看咱这墓园的环境,青山环抱,绿水相依,风水绝佳,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进来呢!你可别不知足。”老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与不屑,仿佛在向阿顺炫耀着什么。
阿顺的手不自觉地揪紧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如同冬日里的残雪。他的目光在价格表上急切地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满心期盼能找到一个勉强能负担得起的价格。然而,现实却如同一堵冰冷坚硬的高墙,无情地将他的希望一次次撞得粉碎。每一个价格都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与父亲的安息之间,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与无助。
<四>
回到家中,阿顺的心情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那沉重的感觉如影随形,几乎让他窒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困兽,无法挣脱这无形的枷锁。实在无法独自承受这份巨大的压力,他忍不住将在陵园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父亲听。此刻的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心中如潮水般汹涌的郁闷,渴望从父亲那里寻求一丝慰藉,就像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微弱的光明。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听后,整个人仿佛被时间定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父亲的脸色愈发凝重,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堪重负。那句话,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重磅炸弹,直直地击中阿顺和父亲的心窝,激起千层浪。父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且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如同寒夜中的冰霜,冰冷刺骨。虽说老伴仙逝后,独子儿媳们都对他关怀备至,孝顺有加,儿女承欢膝下,本应是幸福的晚年生活。然而,命运的车轮却无情地碾压而过,将这份幸福击得粉碎,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为儿子的未来担忧。
阿顺瞬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扁舟,在茫茫无垠的大海上孤独无助地四处漂泊。狂风呼啸着,想要将他彻底掀翻;海浪汹涌着,试图将他无情吞没。他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港湾,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父亲的突然离世,像一把锐利的剑,刺痛了他的心;而职场上的沉重打击,又如同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将他紧紧包围。
<五>
在整理父亲遗物时,阿顺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已经有些褶皱,边缘微微泛黄,看起来像是被父亲反复摩挲过无数次,每一道褶皱都仿佛诉说着父亲生前的心事。阿顺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内心。“儿子,爸知道你这些年压力大,爸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不想给你添麻烦。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别为爸的事太过自责。”
看着这张纸条,阿顺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他终于明白,父亲是因为心疼他,看着他为了自己的身后事四处奔波,被高昂的墓地价格压得喘不过气,才做出了那样决绝的选择。父亲的爱是如此深沉,如此无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儿子减轻负担。
阿顺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可悲的一幕——青山墓园老板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桌后面,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阿顺一眼,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冷漠与不屑,仿佛阿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说道:“兄弟,我这儿的价格已经是实打实的良心价了。不过呢,要是你家老人现在就能下葬,那我倒是可以给你点优惠,也算做个顺水人情。”
阿顺听闻此言,只觉得一股又气又恼又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心中肆虐。他哭笑不得地望着老板,怎么也没料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般不近人情、冷漠至极的话:“……要是你家老人现在就能下葬,那我倒是可以给你点优惠,也算做个顺水人情。”他满心的无奈,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拖着仿佛被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黯然离开了陵园。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失去父亲的悲痛,更多的是对这个社会现实的深深无奈与悲哀。他不禁思考,在这个物质飞速发展的时代,人们的精神世界是否变得如此冷漠?在利益的驱使下,大赚亡灵币,人性的温暖与善良又究竟还剩下多少?这一系列的问题,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