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星月】父亲最后的日子(散文)
父亲从发病到诊断出病因,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医生接过我递给他的病理报告,眉头紧锁地告诉我:“你爸得了晚期肺癌,手术已经没有意义,只能保守治疗,就看你父亲的抗癌斗志和造化了,有可能拖延半年,也可能只有一两个月的存活期。在这期间,你爸必须接受放化疗,放化疗的治疗对身体有很大的副作用,并产生一定的伤害,你们必须鼓励和支持他,让他不放弃,不泄气,用强大的精力抵抗病魔,让以后的生活更有质量,更有尊严地活着,希望你爸挺过这段治疗时间,能够有奇迹发生,并延续他的存活期。”医生用坚定的信心,以及对待生死的坦然在告诉我,希望我们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多交流沟通,争取把父亲的病魔赶走,直到消失。
我和弟弟听完医生的叮嘱,心中很是悲痛,眼泪几次在眼眶里打转,都没让泪水流出来——我们不想让医生看到我们的脆弱,如果以消极的态度和医生交流,医生肯定会有顾虑和担忧,而且,直接会影响到患者的情绪,以及会对治疗的效果产生了负面影响。于是,我们都听得很认真,尽管心如刀绞,但想到病痛中的父亲还躺在病床上,等待我们告诉他检查的结果呢。我和弟弟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振作精神,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强颜欢笑着,一前一后向病房走去。
父亲看到我俩一脸笑意,心情也有所好转,追问我俩说:“医生怎么说的?我得了什么病呀?”我顿时和弟弟面面相觑,但很快镇定下来,都坐在父亲的床沿上,轻声地告诉父亲道:“爸爸,医生看了检查报告,就是一般的肺炎。大概是受凉比较严重,才会出现发热咳嗽的症状,你就放心养病吧,我们都会帮你一起打败病情的。”父亲看到我俩的真诚,以及对治疗的信心,也好像放下了不安和疑问,就像我俩的预期效果一样,父亲没看出破绽,相信了我们善意的谎言。
随后,父亲在病床上坐立起来,靠在床头的栏杆上,和我们聊起了家常事。父亲进医院时,体重一百二十斤,身高一米六五,皮肤光滑,脸色红润,是一种很健康的气色。我和弟弟看出父亲当时还很健谈,显然病症还没突出表现出来,看到父亲的状态还不错,我们和母亲都充满了信心,希望父亲能挺过放化疗的伤害,以最佳的身体状态抗击病魔,也希望着奇迹发生,让父亲打败病魔,康复出院。
以后几天,我和弟弟商量,每次,一人休息三天,轮流在医院,跟母亲一起陪护父亲的抗病经历。医生曾告诉我们,放化疗会伤害正常的细胞组织,也会大量脱发、消瘦,感觉整天四肢无力,眼神无光。每次去化疗室,我和母亲左右搀扶着父亲,一直把父亲送进化疗室,并安慰父亲说:“这是医生在做常规治疗,别害怕,每次只有半小时,出来了,就证明会一天天好起来的。”父亲看着我和母亲的眼神,心里虽有疑虑,但我俩亲切的笑容,总能蒙混过关,每次都能获取父亲的信任。父亲每次在排队的时候,由于等待时间较长,经常耐不住性子,对我和母亲发怒道:“这医院太没人性了,这么多病人排队治疗,就不能增加几个治疗室吗?为啥都挤在唯一的治疗室里呢?”为了让父亲心情平静下来,我安慰着父亲说道:“爸爸,医院这个治疗室,只有这几个医生,是不可能增加治疗室的,这医院也有难处呀,别急,马上就到了。”我和母亲在劝说着父亲,并和他聊起了以前那些高兴的事。
父亲一直比较要强,也很倔强。父亲以前是一名装卸工,在粮管所专门从事装卸粮袋工作,凭借他过人的力气,以及组织装卸队的号召力,一直被队员尊称为装卸队的队长。每次,粮管所来了调粮任务,都由父亲出面,召集所有队员,在规定的时间里,把调粮任务顺利完成。由于父亲争强好胜,领导有方,一直被所有队员们尊敬和拥护。父亲从不欺压弱小队员,也从不惧怕挑事捣蛋的队员。有一次,村里的村民看到装卸队的工资待遇不错,都犯了红眼病,便另外组织了一支装卸队,想把父亲组织的装卸队挤压掉,来替代粮管所的粮食装卸队。当时,父亲以一夫当关之力,站出来向村民们提议:每个装卸队,挑选一名认为出色的队员,比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有的装卸任务,只有获胜的一方留用,失败的一方自动解散。在比试装卸任务的时候,父亲尽管身体瘦小,但凭借多年的装卸技巧和强大的耐力,只用了对方的一半时间,就完成了所有装卸任务,从而,为这支装卸队争取了留用机会,也为这支装卸队获得了很大的荣誉。对手输得心服口服,并从此称呼我父亲是大哥。如今,在我们身上,还继承了许多父亲的基因,比如做事的责任心,比如做人的真诚和大度,这些都或多或少遗传了父亲的脾气和性格。
在病房放化疗期间,由于对身体的副作用,让父亲说话或上厕所的事都很费力。我看见父亲掀开被子,要下床去厕所,我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扶住父亲的胳膊。父亲却用力推开我的双手,仿佛在告诉我,他会自己解决,不需要我们的担心和帮助。每次看到这一幕,就知道父亲争强好胜的性格又出来了,但我没放弃,会继续搀扶着父亲,让他完成上厕所的过程。
在每天的用餐上,我都会端出饭碗,把有营养的肉类,用铁勺分成小条状,一勺一勺送进父亲的嘴巴,并叮嘱父亲多咀嚼两下,不然会影响肠胃的消化功能,会直接造成排便的困难。父亲心里清楚,知道我们在尽心尽孝,但由于父亲不愿麻烦我们,也不愿拖累我们,总会以排斥或拒绝的行动,不接受我们的帮助。看到父亲在病痛中,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心不免感到心疼和无奈。一个月后,父亲已被放化疗折腾的皮包骨头,但父亲眼神还很精神,他在用眼神告诉这个世界,即便时间到了尽头,他也要为自己的精神喝彩,为以前的经历,为以前的选择而坚定信念,不曾退缩。
在抵抗病魔中,父亲以积极好强的心态,经过一次次放化疗的折磨,而且,头发也掉成了光头,但父亲并没接受和妥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笑容,被推进了化疗室,出来依旧积极乐观,笑对生活……
两个月后,父亲在病痛和放化疗的折磨中,终于消耗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看着父亲呼出最后一口气,便安静地闭上了双眼,我们全家人都围在父亲身边,要让父亲感觉到,我们依然和他在一起,也希望父亲在天堂那边,永远做一个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