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订婚风波(小说)
一
1976年的江南水乡,这一年的冬天非同一般,不是阴天就是飘雪花。听老人们说,雪花落地不化,这天气半月内晴不了。
冬日天短夜长,晚饭过后转眼天就暗了下来。小女孩儿被姐姐和他大嫂劝说下留了下来,她走进破屋的所谓房间里。
突然在陌生人家里住下,很是不适应。晚饭过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烦意乱,心里七上八下,心想:难道我就这么和那个陌生人过一辈子?
忽然间,有人推门进来,她赶紧站起身来,眸子里满是警惕,眼睛瞅着进来那人的脚,不敢正眼瞧他,久久不出声。那时的年轻人都非常保守。他进屋后,见屋子角落里有个小凳子,于是就坐了下来。
女孩儿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但这种情况下她只能保持沉默。两人无声的坐了十多分钟,他突然像回报自己简历似的说:“我叫均强,我家弟兄五个我排行老三。所以,父母哥哥们都叫我三儿,今年二十四岁。”
然后实在想不起啥话他又挠了挠头皮继续说:“请问你叫啥名字?”
小女孩儿看着他那拘束的样子感觉有点好笑。说:“我叫冬莹,天这么冷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不冷!习惯了。”他拘束地搓着手说。
她这才仔细打量着他,一米八零左右身材很瘦,长方脸,高鼻梁,眼睛细长,脸色红晕,上身穿一件旧短大衣,里面就一件秋衣,看上去就非常健壮。
下身一条凡立丁裤子,里面的红色运动裤角露在外面,像是长裤好像短了点。看他那样子就似乎是坐在针毡上,不停地搓手不知是冷还是拘束。
冬莹见他干坐着那么难受说:“天不早了坐着冷,早点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他感觉有点尴尬微笑道:“我确实有点冷,叫小妹过来陪你。”这句话正中她的心意。
订婚日子已选定,家人们脸上都挂满喜悦,强他爸准备去街镇买些未来三媳妇喜欢吃的菜,那年代还没有塑料袋上街买菜都是挎着一个小篮子。
“强他爸!这订婚日子已经定下,叫老三啥时候俩人一起去街镇给她买几套新衣服才是。”大清早的强他妈满怀喜悦和强他爹说。
只顾说话没回头,一看老伴儿早已走出好远,她笑着摇了摇头。
二
外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一会大,一会儿小的飘着。这会儿老三也已经起床,通往大河和猪圈的路都是雪,于是拿起扫帚使劲儿扫雪。
扫完雪勤快的他,见水缸里水不多,又开始挑水。正好碰见上街镇买菜的老爸。
强他爹忍不住的说:“多去陪陪她,别总往外跑着干活。”
老三红着脸朝父亲微笑道:“就是不知道说啥好。”
老爸心里有点窝火,生气的板着脸没言语,大踏步朝街镇走去。
冬莹来时没有带换洗的内衣,因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住下,感觉非常不适应,可又不敢说,她好想再回到丁山镇去上班,可大雪封了公路,公交车已经停运,徒步走回去,一个弱小姑娘家路上有点害怕。清晨起床看了看白茫茫的天空,叹了口气。
强他妈早已做好早餐等孩子们起床。他来到房间,见冬莹已经洗漱完毕,就说:“你起来啦,我妈做好早餐了吃饭吧。”
由于家里有客人今天的早餐比平常多了几个米粉汤圆。老三无声地帮她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过了一个多时辰,强他爹已经从街镇买菜回来,篮子里有条鲢鱼一块豆腐,还有一斤多肉。乡村街镇四季都早,下雪下雨都一样,九点多市场上就没人了。所以,农家人上街镇买东西都是先去买菜再回家吃早餐,因为去晚了啥都买不到。
强他爸满脸风尘,肩膀和头上顶着不少雪花。放下菜篮子看着老三说:“这鬼天气一时半会晴不了,吃过午饭你陪冬莹去街镇商店了买几件衣服。”
老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吃过午饭,老三要和冬莹去街镇,老夫妇俩早早的开始准备午饭。老三听从父亲的话午后要去街镇,于是去河边收拾一下船,下雪几天船舱里早已堆满积雪。
收拾完回来正好遇见几个村妇问道:“均强你今天去街镇?我们想搭船一起去,开船时别忘记通知我们一声。”
“好的没问题!”他一边走,一边回答。
三
由于村庄偏僻,买东西要徒步走出几里路,假如上街镇买猪娃或者买猪饲料等,又遇上天气不好,上街镇都是划船去,只要村上有人划船去街镇,那是一准少不了搭船的人。
强他爹知道老三性格内向,逼他也没用,于是借吃午饭时和冬莹说:“订婚日子已经定下,下午和老三一起去街镇买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嘴在说话,桌子底下的脚也没闲着,用脚踢老三几下,就是想让老三给冬莹夹菜。
老三虽然内向还不算太笨,于是夹起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冬莹的碗里,强他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吃过午饭,老三拿着凳子带着冬莹一起来到船上。河边已经有不少要去街镇购物的村妇,来到河边等待搭船。村妇们的眼神一下子都集中过来,落到冬莹身上。
快嘴村大妈忍不住开口:“均强!这小姑娘不用问肯定是你未来的新娘喽?”
他害羞地朝快嘴婆一笑完事儿。
由于天气不好都带着雨伞,东北风依然夹杂着雪花飞舞。水泥船载着十几个去街镇购物的村妇,开始向小街镇划去。划船的橹桨在他的大手中似乎是那样的听话,发出几嘎几嘎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到了街镇。
坐船村妇们上岸各自去办自己的事儿。老三人高步子大,走几步就把冬莹甩在后面,然后再傻站着等她。
他们俩来到商店,口袋里装着父亲给他的一百多块钱,他看着冬莹问道:“喜欢啥衣服自己选。”
她是个非常懂事的人,心想,不知他爸给了多少钱,来了不买他心里不踏实,多少买几件吧!本来就没带换洗的内衣裤,于是买了几件内衣内裤和一身秋衣秋裤,花了不到五十块钱。
他还想给冬莹买几尺她喜欢的花布,冬莹硬是没要。
看着他那身不整洁的衣着,她心软了,执意要上船回去。
他们买完衣服再次回到船上,小凳子和搭在船上的木头跳板,早已积下厚厚的雪。他讨好的给冬莹撑着伞,还多次想上前拉她的手,由于她的倔犟,上船的时候她险些滑倒,多亏他拽着才没掉进河里。
快嘴大妈见此情形说:“均强咋回事儿啊!不早点把跳板上的积雪打扫干净了再叫你媳妇上船,万一掉到河里淹不死也冻个半死!”
他没吭声,朝快嘴大妈笑了笑,赶紧把她小凳子上的雪,用冻得有点僵的大手,来回擦几下,就把小凳子上的积雪打扫干净了,然后拍了拍冻得发红大手,她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四
冬莹的姐姐快要结婚了,远在北方的哥哥,听说要来到江南水乡参加大妹妹的婚宴,她哥来到江南似乎进了北国。麦苗,油菜田里,都覆盖着厚厚的雪,江南水乡变成了北国风光。唯独那一条条的大河,一座座小桥,还能显示着江南水乡的景观。
冬莹哥看着室外的白雪皑皑的田野感慨的说:“这哪是来到江南啊,感觉这是来到北国了呀!”冬莹哥哥二十五六左右,一双不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脸的才气,眉宇之间深藏着聪明和智慧。
听说远在北方未来老三的舅哥来了,忙坏了强他爹,路不好走,不辞辛苦,从水路摇船来到远离二十多里地的大儿子家,来邀请未来的亲戚老三儿子舅哥去他家住几天。
强子爹五十多岁,一头花发,长得很面善,个头一米七左右,不知是辛苦还是遗传,眼睛黑白不分明,白眼珠总是布满血丝。论说五十几岁不算太老,眼神过早的浑浊。也许是操劳过度所致。没读过一天书,竟然能写手好字,大跃进那会儿,吃大锅饭,曾经当了几年大队会计,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八口之家全靠他支撑着。
一路摇船辛苦,眼睛更加布满血丝,把船靠岸拴好,然后面带笑容走进大儿子的小舅子家。上前和冬莹的哥握手问好。
冬莹姐姐见强他爹到来,递上热茶说:“叔,路上冷吧?这鬼天气,下不完的雪。”
“还好!摇船活动着没感觉到冷,谢谢!”强他爹接过热茶道。
听说冬莹的哥哥吸烟,来时特意买了几包大前门香烟,这香烟牌子在当时是最好的了!
强他爹话从怀里掏出香烟说:“他娘舅!我想邀请您到我们家去玩几天,反正都是妹妹家。”
江南无锡一带大舅哥都这么称呼。冬莹哥心想,刚刚订下婚事就称“妹妹家了!”老汉厉害!
强他爹继续说:“我来也没买啥,听冬莹说是你会吸烟,特意买几包香烟,表表心意。”
冬莹哥虽然很有才气,面对伶牙俐齿的强他爹,有些手足无策:“叔!买烟做啥,这年头挣钱多不容易,您还是退掉,买点别的生活用品吧!”
“哪能呢,你妹妹是我儿媳妇,我们就是亲戚,第一次见面,哪有不收见面礼的道理啊!明天去我家玩几天。”强他爹又重复一遍。一边说话,热情的抽出支香烟递给冬莹哥哥随即给点着。
冬莹哥接过香烟吸了一口,推辞说:“您家我就不去了,家里有事,她嫂子身体不太好,大妹子婚宴结束,我得赶紧回去。”
冬莹哥微笑着继续说:“我这次来,假如我小妹愿意跟我一同回老家的话,就带她一起回去!也许她想家了,老母亲也想她了。”
这句话一出口,强子爹心一沉,但脸上没有显示出来:“行!随你小妹的意思就是了。”嘴上这么说,强子爹已经满腹心事。
五
均强的大哥算不上是入赘,因为大嫂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大嫂娘家住街镇,不愿意去乡下,在乡村感觉很不方便,所以结婚后大嫂户口,一直留在娘家没迁。大哥做木工,大嫂在镇办厂上班,夫妻俩精打细算,盖起了自己的几间平房,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会儿,均强的大哥和嫂子也来到弟弟家,他大嫂有很好的烹饪技术,做好几道菜,带过来在弟媳妇家里一起吃午饭,猪头糕,糖醋鲫鱼,红烧肉等。坐在一起用餐热闹非常。
刚才冬莹哥说的一席话,也许大嫂听到了,用餐时大嫂不停的夸着老三小叔子:“我们家老三啥农活都难不住他,庄稼人只要勤劳,会过日子,就会越过越富裕。”大嫂还不停的往冬莹碗里夹着菜说道。
强他爹心里犯嘀咕,心想假如跟她哥回去万一不回来,老三这婚事可就黄了,于是想出了两全其美好主意:“我们家三儿也不小了,我想明年结婚,他娘舅你看意下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难坏了冬莹哥哥心想,小妹才二十岁实在太小了点儿……冬莹姐姐始终站在老三一边,她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没问题!你们啥时候要人结婚,就叫我妹妹过来。”冬莹姐姐爽快的说。
冬莹哥哥听大妹子这么说,也只能附和着说:“我们是亲上加亲,我大妹说的对,别有顾虑,到时候叫均强写信约冬梅就是了。”他哪曾知道老三儿根本不会写信。
冬莹姐哥的一席话,说的强他爹心里那原来聚集的乌云全顿时烟消云散。心想这次没白来,就是没请回未来亲戚,我们家三儿的亲事也就算是稳固了。
高兴之余强他爹又说:“他娘舅啥时候回去,给我个准信儿,我去渔场买些鱼,再叫她妈包些粽子带上。”
冬莹哥见他如此客气说:“不用,不用!这年头,日子都过的不容易,别花钱破费。”冬莹哥看着强他爹花白的头发和满是沧桑皱褶得脸,心生怜悯又说:“您放心,叔!我大妹妹在这边,这婚事绝不会黄。”
这句话就像给强他爹吃了定心丸,使得那压在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均强:勤劳朴实却笨拙寡言,搓手、夹菜等动作细节生动展现其紧张,代表传统农耕社会的理想男性形象。
父辈博弈:均强父亲的精明世故(送烟、催婚)与冬莹哥哥的知识分子式犹豫形成张力,揭示城乡观念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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