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一个人在滨河路上转着。滨河路上歇凉转路的人很多。城市万家灯火，蓦然回首中，阑珊处，张张笑脸传递着熟悉与陌生相间的友好。到水印蓝天小区大门口时，王华突然想起，杨娟就住在这小区里。
　　 王华在城里开了家“分忧律师事务所”，经营多年，声誉颇佳。近年来，王华做起了公益法律援助，接的第一个案件就是杨娟的赔偿案件。
　　 杨娟的丈夫在一家私人煤矿打工，遭遇瓦斯爆炸，失去了生命。煤矿老板资不抵债，赔偿久拖未决。杨娟在城市无业无房，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贫困。
　　 通过司法程序，几经周折，王华为杨娟争取到近百万元的赔偿款。杨娟要拿出几万元给王华，表达感谢，王华拒绝了。王华说，既然是做公益，还收什么钱呢。杨娟很感动，说，王大哥，早晚有一天，我会报达你的。
　　 杨娟用赔偿款在水印蓝天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几次电话邀请王华去家里做客，王华都拒绝了。王华还在电话中嘱咐，剩下的钱，做个啥生意吧，以后也就生活不愁了。
　　 时间过去两年多了，王华差不多把这事都忘了。但没想到，这两天，杨娟几次打来电话，说有事找他。还说请王华一定要来她家里，当面聊。
　　 王华于是决定，现在就去杨娟家里看看。
　　 按照杨娟电话上的指点，王华敲开了杨娟的家门。
　　 一阵酒气迎面扑来。醉醺醺的杨娟一把抱住了王华，嘴里说，你终于来了，我都想你好久了。
　　 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有事找我吗，坐下说吧。王华挣脱开杨娟，在沙发前坐下来。
　　 小茶几上摆着几样卤菜，还有一瓶酒，已喝去少半。杨娟拿来一个纸杯，不由分说给王华倒上满满一杯。
　　 王华感到没有理由拒绝，就陪杨娟喝起来。喝这么多酒，是高兴呢，还是失意？王华问。
　　 杨娟哇地一声哭起来，王大哥，我现在后悔了，剩下的钱，我没守住。看我有钱，几个曾经耍得好的闺蜜就拉我去打麻将，我上了她们的套路，输光了。杨娟边哭边说，情绪好像完全被室内或明或暗的灯光裹挟。
　　 还有，我最近犯事了，可能要进去，你能再帮帮我吗，到时给我辩护一下，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什么事？王华问。杨娟说，那几个闺蜜认识几个男人，他们悄悄去山里打野味，邀约我也去，我参与了几回，什么拱猪子，竹鸡子都有，开先不知道，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国家保护动物，现在案件正在侦办之中，那几个男人已经抓起来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出我。我如果也进去了，两个正读书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那你亲手打过吗？王华问。就是打过啊，出于好奇，我打死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后来才知道叫夜隼，是一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
　　 王华沉思起来。良久，才缓缓地说，那年你的赔偿案件，我无偿帮你，因为是正当的，也因为你困难，那是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律师应该做的。可现在的情况？……王华放下了酒杯，准备离开。
　　 再帮帮我好吗，你是有名的律师，辩护水平高，应该能行的，我也会连以前欠你的一起回报你的。杨娟说着，身体一下倒在王华身上。
　　 王华不再犹豫，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回头对杨娟说，以后好自为之吧。当然，也许，我还会帮你的。
　　 王华走出小区门口。滨河路上，歇凉转路的人依然很多。突然，深邃的夜空传来几声鸟叫声。是杨娟说的夜隼么？是，也许不是。王华知道，这种叫夜隼的鸟，其实是一种猛禽，常年生活在森林中，偶而也会在城市的夜空盘旋。这种鸟，有一个最大的特性，就是一夫一妻制，亲鸟会一起哺育后代，这是动物界少有的忠诚，犹如一个有责任的人对家庭，对事业，对原则，也对自己一样。
　　 第二天，杨娟被抓了。杨娟被判了刑罚。审判期间，王华没有答应当杨娟的辩护人。
　　 杨娟在狱中的两年，王华自己并发动他的“分忧律师事务所”的其他员工，定期轮流到杨娟家里，对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给予心理辅导，并在生活上予以力所能及的帮助。（
　　 获四川省小小说学会“分忧杯”小小说征文优秀奖，发表于2025年4月19日《巴中日报》“字水”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