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被子的温度(散文)
昨天同事来我家玩,酒醉后住在我家。酒醒后,她裹着我家的棉被坐起身来,轻轻摩挲着被面上细密的针脚说道:“这被子盖着真踏实舒服呀!像是会呼吸似的。它和我家里盖的那床轻飘飘的羽绒被可截然不同!”
我望着被面上蜿蜒的萱草纹路,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我家盖的被褥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母亲心灵手巧,手工活好。她人还喜欢干净,人也勤快。结婚时,姥姥陪送了母亲一台缝纫机。嫁给父亲后,家里虽然贫困,但一年四季的被褥都是干干净净。母亲说:“家里可以穷困,但不可污垢堆积。”
闲暇时,母亲会隔一段时间,清洗家里的被罩,床单。奶奶抠缩,总说母亲浪费了家里的肥皂和洗衣粉,还说母亲被褥没用坏,都让母亲洗坏了。母亲不听她絮叨,依然是我行我素,一个礼拜换洗一次床单和被罩,被褥也是不到半年都会拆洗一次。那时,村里的一些庄户人家都不讲究卫生,被子和被罩都盖很久了也不拆洗一次。据我了解的,就有邻居小丽家的被褥就是臭哄哄的。那年,我们家属院的孩子都喜欢玩捉迷藏。有两次,我和小丽不知道往哪躲,就一起钻进她家的被子里,进入被窝一刻,一股臭脚丫子味熏得我一个劲咳嗽。不光如此,她家被子的被头是用白布缝的,经常不洗,整个被头黑亮的污渍,一股酸臭的头油味,让我不敢深呼吸。事后,说起她家被褥的臭味。小丽告诉我说,她家的被褥即使过年也不拆洗。她妈说了,被子有被罩呢,实在脏了,换洗被罩就行了。
爱打听事的奶奶说,小丽她妈不会做手工活,人又懒。一天天的就喜欢打麻将,根本就没空顾及家里和老人。把她有病的婆婆送回了乡下,小丽她爸因此和她离了婚。她妈也不是善茬,又给她找了一个后爸,是她妈打麻将认识的。男人整天不务正业,手脚不干净。三天两头的被抓进局子,但他也屡教不改。后来,说是去城里捣鼓羽绒被挣了钱,和小丽她妈在家附近开了个超市……
上高中的时候,我开始住校。母亲为此给我准备了里外三新的手工棉被。小丽和我同考进县一中,她母亲给她准备了城里人盖的羽绒被。小丽刚开始不和我住在一个宿舍,后来她和同学杨洋换了宿舍,就和我住在了一起。同宿舍六个人,加上小丽四个人都是羽绒被,而我和我临床的汪丽艳同是手工被,而且她的铺盖不是新做的,是盖了有些年头很破旧那种粗布被。
那时候,同宿舍有羽绒被的那几个同学,她们都很少晾被子,而我和汪丽艳喜欢晾被子。一天,我俩晾被子时,天下起了大雨。我俩的被子没来得及收,被淋得湿透了。晚上没被子盖,同宿舍的侯平大气地把她从家里带来的,多余的两床羽绒被拿了出来让我俩盖。
第一次盖羽绒被我很不习惯,羽绒被轻飘飘的盖在身上感觉极不舒服,反复翻身感觉被子还发出沙拉拉的响声,静电一闪一闪的,半夜就把我冻醒了。我实在睡不着,就下床去了洗手间,汪丽艳也尾随着我去了卫生间,她说她也不习惯盖这么轻的被。说起她的手工棉被,她说是她奶奶给她一针一线缝的,虽然有些破旧了,但咋也比轻飘飘的羽绒被盖着暖和。还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吹打着卫生间的窗棂,“啪啪”地发出响声。我和汪丽艳靠在暖气上,都一宿没睡。
第二天又是一个阴雨天气,被子还没干,正好母亲给我打来电话,我就和她说了被子淋湿了,不习惯盖侯平拿给我的羽绒被。母亲闻听信后,没有埋怨我,当晚就坐了一宿火车,来到省会,给我拿来了新做的被子。
母亲走后,楼里的宿管许阿姨来宿舍,把汪丽艳的被子也给拿走了,说要帮她重新拆洗一下。当许阿姨把被子做好,给拿回来时,还给换了樱花粉的新被面。她说她在拆洗汪丽艳的被子时,发现被头藏着补丁,针脚密得像满天星,定是疼孩子的人缝的……
我和汪丽艳把羽绒被还给了侯平,我对她说:“谢谢你把羽绒被借给我盖,但我还是觉得我妈做的手工被盖着睡觉舒服。”
侯平她母亲就是做羽绒被生意的,所以她来学校时就多带来两床。她告诉我说,其实质量好的羽绒被不起静电,盖着还暖和。她妈店里卖的都是贵的,她们自己家盖的是比较便宜的。我对她说:“我不太习惯羽绒被,还是喜欢我母亲做的手工被!”
上大学的时候,我宿舍四个同学,从家拿的都是款式新颖的蚕丝被,而我用的依然是母亲手工做的棉被。虽然同宿舍同学对于我的手工棉被嗤之以鼻,能看出她们脸上露出的轻蔑的表情,我也不在乎。我甚至觉得很自豪。因为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我觉得我自己喜欢就好,我才不管你看我啥眼神呢?即使后来母亲花了五百二十块钱给我买了一床蚕丝被,我也没盖。我偷偷打听到这个被子在哪买的,拿到商店好说歹说总算给退了。退的钱,正赶上商店的羽绒服打折,我就给奶奶买了一件羽绒服,给母亲买了一件红毛衣。
本以为一辈子都能盖上母亲做的棉被,谁成想,母亲却在我大二的时候去世了。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年冬天,父亲给我送来了一床他亲手做的手工棉被。父亲一个大男人咋会做被子呀?何况母亲在世时一直都是母亲做,他也没拿过针呀?但父亲知道我盖惯了家里的手工棉被,所以,在寒冷到来之际,和邻居邹娘学会了怎么拿针、怎么穿线,怎么缝补。虽然他做的棉被没有母亲做的好,甚至还有些粗糙的大针小线,但盖在身上也是暖暖的。
还记得父亲把棉被递到我手里说的一句话:“你妈虽然不在了,你还有我!”
父亲做的手工被子盖在身上,让我在寒冷的冬季不再感到寒冷。但父亲送给我的温暖,也只是暂时的。母亲去世一年后,不幸地是,父亲也突患疾病离开了人世。从此后,哥接替父亲学会了做手工棉被。母亲和父亲离开的几年里,哥每年都会在冬季来临之际,提前做好家里的棉被。哥做的手工棉被,完全遗传了母亲手艺,就和母亲缝合的一样认真仔细,而且一些纹路走针都和母亲做的一样相似。让我感到母亲仿佛就在身边一样……
是啊,有些人虽然走了,但却在针头线脑里留下恒温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