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东篱】麦粒的情愫(散交诗)
麦粒的情愫(散文诗)
1
麦粒在进入粮仓的那一刻,是在炎炎夏日里,在晒场上晒了整整三个滚烫的阳光。
在这三天里,瘪干麦粒所有的水分,踩一脚,就会碎裂成末。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方式,讲究的就是颗粒归仓。
麦粒浑身暖烘烘的,是父母一簸箕一簸箕装进了粮仓。
麦粒的身躯进入粮仓,温暖着粮仓,也温润着父亲和母亲的手,在笑容里看夕阳西下。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一习俗,也不能打破,就如同院子里的那棵杏树,黄橙橙的杏子在嫉妒。
麦粒里裹满了父母的汗水,带着牛蹄印。
在整个的夏季,农民的主业就是麦粒归仓。
夏季是一个淘气的季节,总会来一场倾盆大雨,打乱父亲的计划和母亲的手脚。怕麦粒淋雨二忙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2
麦粒进入粮仓后,就不在语言,安静的躺着,像我躺在冬天的火炕上,享受那种温暖。
而麦粒,不仅仅是躺着。是在一种等候中静待,默守,沉淀。寻找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案板上,在锅里,以美食的形式出现。
此刻,我只能属于土地,脚下滋长着泥土。泥土里长满了麦苗,那向上的叶片在顶着天。
那是,麦粒进入粮仓之前的影子。
麦粒进入粮仓是做了一个总结,与土地,与风雨,与汗水,与粮仓。
在我的家里,麦粒就是面条,就是馒头,就是夏天母亲拌的浆水拌汤。
以及,奶奶在春天做的槐花疙瘩。
3
长大后,我走上工作岗位,再回过头来去思考麦粒。
我认为,装进粮仓的麦粒,此刻在回忆,回忆着过往。风声、雨声和雷声,和四季的轮回,还有我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
和,飞奔而过的那只兔子和父亲舞动的镰刀。
还有,鸡架上每天啼鸣的大公鸡。
晨露晶莹、霜花剔透、雪花飞舞,以及,过往中的草长莺飞、万紫千红和岁月如歌。我想,这都是麦粒的回忆。
我记不住这些,只能记住,自己是在馒头和面条中长大,在长大中学习和思考。
我以为,此刻,麦粒在畅想,畅想着未来。更多的是一双双手抚摸的温度,和从空中落地的希望。
粮仓,在此刻,丈量父母的幸福。
一个年末的欢乐,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在麦粒的沉睡中醒着,深刻着以什么样的形式温暖人们的胃。
那种与泥土为伴的岁月,是麦粒最美丽的梦想。
那个年月,麦粒就是过年的华章,就是对客人的致敬。
4
麦粒是具有野性的,早在一万年以前,麦粒就生长在野外:山梁上、水沟旁、小溪边,以一株野草的身姿摇曳着自然,美不胜收。开着小小的白花,铺满麦穗。
山里住着野兽,麦粒就有了野性。在这些野性中,还夹杂着飞鸟的翅膀和一匹匹快速奔跑的狼。
一方沃土,一块山梁,一片水域,都会有着野生的麦粒。我想,那时,麦粒也是一朵蒲公英,长着伞一样的翅膀。
麦粒善于思辨,善于追逐时代,在新石器时代就暂露头角,以粮食的身份开始遍地开花。
5
麦粒总是在风中点着头,近乎于对新石器的认可。
麦粒总是在风中摇着头,近乎于对新石器的否认。
麦粒在成熟的时候总会低下头,那是对考古学家的致敬,肃穆而神秘。
在考古学家的眼眸里,麦粒早在万年以前,就与人类先祖们絮语呢喃。人类先祖的齿缝里,残留的麦香属于野生。
6
麦粒桀骜不驯,历经数千年的驯化。足以见证麦粒的野性,如一头野兽。像生命中的鸡鸭牛羊猪那样,在征服中低头。
麦粒虽然有野性,但泥土就是它的天敌,它不得不臣服。
麦粒的野性属于泥土,属于水分,属于阳光。
麦粒在生长的时候,自是喜欢把叶子向上,沿着天空的方向长成丰硕的羽翅。
那是一种倔强,向上的不息的倔强。
7
河流懂得一泻千里,麦粒懂得积极昂扬。
千里以内和千里之外,河流最终是生命的过客,如一抹记忆中的风景。
千里以内和千里之外,麦粒自始至终,以叶片向上的方向托举生命,生命就有了延续的温床。
我要学会仰望,仰望麦粒托举的温床。
8
麦粒的记忆力是强大的,它的脑海里盛开着盘古开天辟地的艰辛,更盛开着女娲造人的鲜活。
黄河的九曲十八弯,长江的滚滚东流入海,在麦粒的记忆中就是毛毛细雨,如丝、如雾。
是洒尽初春或者深秋的过程。
雨幕如烟,过眼烟云。
麦粒的记忆在一砖一瓦之中。记忆着长城一块块的石条,记忆着古城的飞檐吊角。
记忆着秦时的明月,记忆着大漠的驼铃……
金戈铁马,炮火雷鸣。麦粒在这个过程中遭遇燃烧。
与江南的水韵一起清明,与北疆的雪域一起融化。
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同眠。
麦粒的记忆有着兼容性,横跨时间的长度,又跨越地域的广度。在长度与广度之间读懂时间与空间,读懂历史的河流翻涌的浪。
那是麦粒吹起的粉尘在浊浪排空,卷起千堆雪。
9
麦粒很微小,在践行着积少成多,一粒粒的丰满,一粒粒的成熟,一粒粒的积累。以数以万计的队伍,不,是数以亿计的队伍,铺遍地球。
地球以生命为核心,麦粒以核心为永恒。
因为,麦粒懂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所以,麦粒聚集着热量、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以及诸多的微量元素,团结在一颗微粒中。
麦粒善于奔跑,在奔跑中遇见。
围绕着地球的圆圈里,周长是船,直径是航标,在航行的过程记录着粒粒皆辛苦。
麦粒在驯服之后,高举着臣服,一心一意的臣服。
10
麦粒已经习惯了周而复始,我也习惯了麦粒做的食物:面条、馒头和饼子。
麦粒的一生,是漫长的。
入土、扎根,深植于泥土,忠于泥土。在一个满满的冬季,它的根会无限下沉,下沉到地球的引力中心。毛茸茸、密麻麻,如细碎的网,延伸于泥土的一米左右。
麦粒扎根的过程一只在做梦,梦里的世界与惊蛰紧密相连,扎着马步,蓄力待发,等候着蛰龙的醒来。
天空的一声嘶吼,吼醒了山,吼醒了河,吼醒了万木花草与麦粒。
其实,那不是嘶吼,那是龙吟。
麦粒是伴着龙吟而醒的。
醒来的麦粒伴着风,伴着雨,在一个个的夜晚伴着星月。当路过的脚步感叹时,麦粒已经拔节。
麦粒的拔节,不需要脚步的注意,更不要飞鸟的陪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拔节的麦粒显得威武不屈,与风与雨亦和谐亦抗争,在争斗中灌浆,颗粒饱满。
11
麦粒是史学家。
拨开泥土,找到一块块化石和一片片树叶,找到一件件关于朝代的印记,推演着数万年的时光流淌。
在这数万年来,麦粒始终如一的优化。
麦粒是博物馆。
抛开一座座山梁或者一处处侯地,和一朵朵花朵晒太阳,在阳光孕染的脚丫里收藏了岁月的过往。
在数万年里,麦粒以微笑的身躯彰显最伟大的价值。
麦粒是文学家。
让一粒粒汉字都湿漉漉的,彰显着劳动的力量。不然,汉字的“汉”里怎么就有了水的模样和汉子的形象。
12
自古以来,都认为。
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
男子与女子的相遇就是向“好”,那是麦粒在饱满中的张扬。
泥水匠的世界,有泥又有水。
泥水匠走过的每一个脚步里,都有着麦粒在开花,在灌浆,在金黄。
阳光扯起一个清晨,露珠最满的地方叫田野,叫麦粒的温床。
男子和女子就在田野里忙碌着一生。
13
麦粒有着簇拥,簇拥中颗粒饱满,在整个的热浪里成熟。也有着分离,在分离中铸就生命的辉煌,在父亲的镰刀下捆成捆。更有着消失,在消失中凤凰涅槃,破茧重生。
相依为命的相扶与钟鸣鼎食的排场,都在麦粒的眼眸里陈列。麦粒被降服后失却了野性,保存着傲骨,那一穗穗麦粒的皮肤上闪光的锋芒,注定与野兽划清界限,那是归于管理的归顺。
麦粒不在乎这些,在乎的是自己的坚持,在经过碾磨蒸煮后的新生。
在乎每一人味蕾的花开如潮。
14
一碗拉面,一笼馒头,或者一张葱油饼,那都是在新生中的一种表象。
那是人类为麦粒披上的盛装,在啧啧赞口中激情飞扬。
麦粒在出仓的时候,就注定了新生,以翅膀的扩张纵身一跃,回声嘹亮。
餐桌的美食不一定都是麦粒,但总离不开麦粒。
于是,一群人在渐长,一群人在期望,一群人在辉煌。
麦粒始终如一,与一碗清酒,与一页夕阳,与一个时代一起,从生命走向生命。
15
麦粒走过高楼里的钢筋,汉子双手托举的墙头,有一株麦苗儿在微笑。
那是风吹走的种子吗?还是小鸟飞翔的翅膀。
麦粒走过大海的船只,掌舵的手里有一种声音在呼唤,那是母亲嚼着面条的幸福。
以及,家里灶房的炊烟飘荡的歌谣。
麦粒走进工厂,厂房里溢满麦香,发酵的面粉淬炼的饼干,流淌着孩子们的欢歌。
麦粒在母亲的手掌,在父亲的犁之中,调和着一个家的烟火凝聚成绕梁的诗与远方。
麦粒和着四季的风声,奏起世间最美的乐章。亲切、温柔、和美、流畅、坚强。音符飞出的丝滑,铸就最美的婴儿床。
16
母亲笑了,说到:“孩子,麦粒是强壮身体的营养,只有吃饱了,才能跑的快。”
父亲笑了,说道:“孩子,麦粒是乘风破浪的力量,只有驶向远方,才能见到最圆的太阳。”
奶奶笑了,说道:“孩子,麦粒是奶奶的思念,在后山里开出一朵最艳最大的朵花,奶奶走后你就去看它。”
爷爷笑了,说道:“孩子,他们说的都对,又都不对,麦粒就是麦粒,是爷爷珍惜了一辈子,敬畏了一辈子,与犁、与土地最亲密的兄弟。”
我想,他们说的都对,那是希望我有着自己的小马,淌过房前的那条小河。
原创于2025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