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党徽与红烛(散文) ——一位乡村教师父亲的三十载守望
父亲不仅是一名乡村教师,也是一名老党员。他为人耿直,待人和蔼,却又甘于贡献,不计得失。在工作中,父亲始终保持着共产党员的先进性,三十多年来如一日,坚守在农村基层,奔走在教育前线。他用亲身经历教会了我在工作岗位中发光发热,不计得失;还为我树立起良好的家风,这其中既有父亲身份的作用,更有党员党性的引领,带给我的改变,既有言传,更有身教。
每当翻开家中泛黄的老照片,父亲如山的身影便浮现眼前。这位老党员将青春献给乡村教育——师范毕业即扎根三尺讲台,一年入党、三年转正,在城市化浪潮中见证乡村教育的剧变:生源流失、教师稀缺,常需跨年级授课并兼任多职。纵然岗位更迭、校舍渐空,他始终如老树深扎土地,在风雨飘摇中默默擎起教育的微光。
小时候,由于父亲平时工作忙,即使跟在他身边读书,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我。往往父亲前脚刚走出房门,紧随其后我就拿着早已藏好的弹弓跑到学校后山去打鸟。这种情况持续到了小学四年级,我恍然间发现,自己以往浪费了很多时间,学习上开始感到吃力。每次看到学校光荣榜上那些熟悉的名字,我就非常后悔,甚至错误的认为是父亲只顾着学校的工作疏忽了对自己的管教。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有着远大抱负,想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去改变农村教育的一些现状。即使当初有位老板出高薪聘请他去深圳一所私立学校任教,但是他还是选择留在农村,铸就无悔教师梦。
一九九八年,家乡突发洪涝灾害,奶奶正好在这年病得很重。父亲每次带奶奶去看病,都要背着她走很长一段路。每次带奶奶看完病回来,父亲从没在家歇会,就匆忙赶去学校。即使当天没有排他的课,他也会如约而至。父亲说:“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想着挤出一些时间为学生上课。”那段日子,每天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同事们都劝他请假,但是他硬是没请过一次假。
两年后,调令掠过南邹小学的檐角,父亲攥着存折的手松开砖瓦尘灰——老墙裂缝里摇曳的野花刺痛了他的眼,窗外扒着偷听的贫困生的眼睛却亮过星辰。那个黄昏他抱着学费清册冲进家门时,衣襟上的粉笔灰簌簌落成雏鹰初翔的轨迹。母亲坐在哪里,不停地叹气道:“今年去城里买房又没着落了,我也想帅帅兄弟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此时,我心里隐隐有些悸动,话挂在嘴边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非典那年春寒料峭,父亲主动放弃病假,出现在校园当起了学生的“守护者”。尽管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只要想到有学生需要在校隔离,哪里有危险,哪里就会出现他的身影;哪里有需求,哪里就会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在日常疫情防控工作中,父亲扮演了多个角色。天刚刚微亮,他就开始准备着消毒所需的物品,并提前做好学生心理辅导等工作。经一些学生回忆,父亲的意志力很强,即使纱布上沾满了鲜血,他仍要坚持到一天的工作完成后,再肯到学校旁边的《明辉诊所》去换药。那时,父亲感动了周边所有的人。
有一年,当我凌晨起来上厕所途经父亲办公室,看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画面。屋外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我冷的在那直哆嗦。从窗外往房间里看,父亲伏在裂缝纵横的办公桌上,冻红的手指握着我送的红蓝铅笔,党徽在毛衣领口微微发亮。试卷间的冰糖渐渐融化,那是他止咳的“良药”——学生考出好的成绩。看着灯光下的父亲,心里瞬间变得酸酸的,似乎理解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这时,纵使有千言万语,泪水也早已模糊了双眼。
逃往九江的班车载着怯懦的我,却在每个深夜被未寄的信笺压弯脊梁。三年蜕壳,当新生儿的啼哭惊醒血脉中的基因密码,才读懂当年父亲衣襟的粉笔灰,原是连接两代人的精神脐带。时隔多年,父亲帮助过的学生,有的成了医生,有的成了老师,还有的成了律师……他们带着粉笔灰印记在各行各业传递微光,我也彻底读懂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