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追逐丁达尔光(散文)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多,中雨初歇,天色放亮。在屋里憋闷了一下午,迫不及待,抬脚出门。
地面积水颇多,斜坡处,还有雨水流淌。瞅无水处下脚,小心翼翼,曲折前行。
到小河边,向东望,天色湛蓝,白云叆叇,大多如薄厚不均的棉絮,也有的,稀薄如蚕丝。
再扭头西望,灰云之上,斜阳若隐若现,丁达尔光线,光芒四射。宛若太阳之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将上帝给灾难深重的人类带来的希望,救赎,超自然力量,化作耶稣之光,让暗淡的教堂明亮,让向上帝祈祷的虔诚信徒的心中,充溢神圣光芒。只是,高高耸立起伏跌宕的杂树,横七竖八的电线,遮住了全景,只露出壮阔美景的斑斑驳驳。
此时,夫人亦来到河边,告诉她:“我得往西走,找视野开阔的地方,拍下丁达尔光美景。”沿着河边,拣无水处,一路西行。且行,且观察角度。都不满意。
走大约五百米,过106国道,到旅游南路,再走一百多米。看一条钓鱼人踩出的小径,通向河边。遂踏进小径。沿着斜坡,走到小径一半,停下来,往西望,依然有芦苇菰蒲遮挡,看不到丁达尔光照全景,更看不到它倒映河水虚实呼应的迷人之境。
再往下看,有钓鱼人凿出的一些土台阶。台阶下面,紧贴河水,有一片大约三四平方的平地,应该是钓鱼人钓鱼的地方。只是,坡度大,雨水冲刷的印记,地面的湿泥,历历在目。
古稀之年,腿脚不好,不敢造次,沿着小径旁边的草丛,一步,一步,更小心翼翼,慢慢下行。
即将到达底部平地,先伸出右脚,缓慢落在平地上,还没踏稳,左脚尚未抬起,猝不及防,右脚蓦然一滑,整个身体,疾速往前倾倒。再往前倾,必然学屈原投江,跌落河里。
我虽然也经历过坎坷,与屈原天大的委屈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再说了,我早就是一个闲云野鹤,所谓烦恼,早就烟消云散。所以,我不愿追随屈原,投河而去。
情急之下——也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将身子往后仰。啪的一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同时,太阳镜掠过头发,飞了出去。
在地上,仰面朝天,躺了一会儿,定定神,翻过身子,双手撑地,脚踩湿泥,慢慢爬起来。站起来,定睛一看,身子西边,有跐溜出的一道泥脚印,滑倒时,左脚落脚的地方,也有一道长长的滑痕。动动脚,脚没事。扭扭腰,腰无恙。看看胳膊,也无伤。有惊无险,万幸!万幸!只是,脊背湿漉漉的,臀部也湿漉漉。不用触摸,就知道,一定沾满了湿泥巴。白色跑步鞋,自然也沾满泥巴。
抬头瞥见,旅游路旁,一位中年妇女,在全神贯注,莳弄菜地。我这白头翁仰面朝天倒地的尴尬一幕,她应该没有察觉到。河对面,亦没望见有钓鱼人。我尴尬滑倒的一幕,大概率,天知,地知,我知,心里稍稍慰藉。
目光四处搜索,寻找太阳镜,竟然杳无踪影。再抬头看西天,灰云之上,丁达尔光,只剩很小的余光。灰云之下,橙色光芒,延宕如带,映照河里,虚实相映。最光彩动人的丁达尔光,已经错失,差强人意的美景,再不拍下来,也会稍纵即逝。丢一副眼镜,事小;错失美景,事大。我不能再给自己留遗憾,遂从短裤兜里掏出手机,拍摄下来。
拍摄完,想想,那副太阳镜,也是花了一百多块,在网上买的。丢了,还是有点儿可惜。俯身再找。左瞅,右瞧,瞅来瞧去,终于,瞅见它,可怜兮兮,躺在水草丛中。伸出胳臂,还差好远,再伸脚下去,有前跌之鉴,更不敢冒失。
好在,毕竟是人,又吃了七十多年的饭,比其他动物要聪明些,还懂得借助外物。俯身查看周围,四处寻觅棍子,拣起两根,忒短,忒细,不中用。先后扔掉。身旁有一墩柳木灌丛,太矮,掰一根柳条下来,又短又细又软,还是不中用。抬头往上看,有菜园篱笆,竖着几根可以借用的木棍,便爬上去。这一次,更小心谨慎,专拣没有湿泥的地方走。一步跨出去,落地,踏稳当了,再迈下一步。
爬上去,对着篱笆,瞅来瞅去,不舍得下手。别人费了老大劲,才在小菜地周围扎好这么一圈篱笆,我抽掉一根木棍,也许就会全部倒塌,我佛慈悲,焉能下手?
好在,又有柳树灌木丛一墩,一米多高,遂折下一根枝条,粗细还可以。掰掉旁逸斜出的细嫩枝条,在最前端,有意识地保留两根短枝杈。再小心翼翼下去,伸进河里。挑了一次,打个滚,不肯出来。换个招式,扒拉。几扒拉,乖乖出了水面,用枝杈,挑到我跟前。太阳镜面上,满是水滴和水印。用背心,擦拭几下,没水了,戴上。停当了,再往上爬。
重新爬到旅游路边,停停,让来往的汽车电动车飞过,瞅个无人的空隙,走到路对面。原因无它,不愿让别人看见我背着湿漉漉泥巴的囧模样。走到红绿灯前,同样侧着身,背向无人处。好在,返回家的一路上,虽然也有电动车和行人从我背后超过去,未见有惊奇嘲笑之反应,方慢慢心安。
一路走,渐渐地,腰部,稍微有不适感,也没放在心上。
看到蓝天白云和水中倒影,看到闲人钓鱼,儿童围观,似乎没有人留意我后背和臀部的泥巴。更心安,且行且止,举着手机,又拍了三两张图片。
快走到家了,夫人打来电话,“该吃晚饭了。”
“遵命!夫人,马上到家。”
走到家,笑着对夫人说,“夫人,给你一点儿惊喜!”
扭过身子,将背后对准夫人。
“咋啦?”
“为了一张丁达尔光美景,下到小河边,滑倒了。”
说完,准备着,听夫人一顿剋,没想到,她撇撇嘴,没再言语,实在侥幸。
脱下泥巴衣服,冲澡。冲澡时,才发现,胳膊肘上,依然沾着泥巴。冲完澡,腰部竟越来越觉得疼痛,没办法,求夫人,贴云南白膏药。
夫人一边贴,一边嘟囔,“多大啦?还逞能!这是没摔断腰,要摔断了,再也起不了床,咋办?”
心里有愧,微笑回应,不敢反驳。等夫人啰嗦完了,笑着说,“不就是又来一段儿浪漫小插曲吗!”
人到老年,日子越来越平淡,平淡的日子里,即使有这么一段有小惊无大险的浪漫小插曲,也会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段起伏跌宕的小旋律。小旋律弹奏过去,即使不能余音绕梁三日,能回味个一两天,也得偷着乐一阵子不是?
不知夫人怎么想,反正,她又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开车,和夫人一起去喝豆腐脑。喝完豆腐脑,夫人主动提出,“去贴贴大膏药吧。小膏药治不了大病。”
故意提高声音分贝,爽声答道:“得令,夫人!”
开着车,朝我经常贴膏药的私人门诊部,风驰电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