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云水】我代课的那些日子之大谢小学(散文)
一
如果把代课工作算作一份事业的话,那么在大谢小学代课,算是我事业的一个高峰期了。在这里,我被赶鸭子上架,面对小学高段数学,我一边学习一边教学,最后硬是带出了一个优秀的毕业班,还出了一位重点初中生。
我在下坑小学代完一学期课后,那位“合同工”教师回校上班了,我被无声地扫出了校门回到家里。暑假里,我一边谋划外出打工,一边还在痴人说梦话般的念叨着下个学期是否还有学校找到我去代课,继续我的“教学生涯”,不为转正,不为120元一个月的薪水,只为那份喜欢,那份可以穿着干净的衣裳,站在教台上看孩子们读书的喜欢。
暑期在一阵阵不安与烦躁中过完了,金秋9月,开学季如期到来,我没有等来有学校叫我去代课的消息。初秋的天气依然闷热,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我的心是冰冷的,我失望极了。正当我打算进城找工作时,原来跟我同在下坑小学任教的一位代课教师给我带来一个喜讯,她说自己所在村的小学,有一位代课教师考上了县土地局,得马上去报到,问我要不要去代这位老师的课。但是有一个问题得先向我说明,她说那位代课老师教的是四、五两个年级的数学,而五年级又是毕业班,问我能不能“拿得下”。这个时候的我,如久旱逢甘雨,我太需要代课了,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行。
刚开始时,我还不确定这个消息是否是真,心里还忐忑不安,因为很多事情,只要没具体实施,中途就存在着变数,后来随着传言多了,事情也就渐渐明朗了。已是资深代课教师的我的二姐在这个时候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说这个消息千真万确,那位要去土地局报到的人就是她的初中同学,叫敏,据说当时读初中时还追求过她,毕业后还保持着书信联系。我姐说,很早就听敏说自己要去县里上班。
敏是比我高两届的同校同学,当时读初中时同住在一个寝室,属于比较熟悉的人。他勤奋好学,我经常看到他在放学时间去学校旁边的小溪边背诵课文,初三毕业时没考上普高,后来他重读一年,最后考上岩头高中。三年后高考失利,他返回老家当了代课教师。他在代课期间,随着代课教师不久就要被取消的消息甚嚣尘上,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教书一边备考,一心想找一份正式工作去县里上班。
按现在的讲法,敏是想“考公”,那个时候,高中毕业算是很高学历了,我初中有一位女同学,他的一位姐夫就是高中学历考上了乡干部,考公似乎不像现在那样高难度。听说敏也是没考几次就考上了,还是土地部门这样“吃香”的单位。
了解完这一切,我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心想着此事应该算是铁板钉钉了。
过完一个周末,我带着简单的行囊,翻山越岭近两小时,于周一上午来到代课的学校,这所学校叫大谢小学。
二
大谢小学也是一所完小,有五个年级五个班级,一二三年级在一个小山坡上一排矮小校舍上课,四五年级分别设在村祠堂天井的东南两个位置,两个班级上课时呈背对背模式,不回头的话两个班看不见彼此,但上课声音可相互听到。全校连校长在内共五位。校长是当地人,背头银发,脸色红葱熠熠有神,他教四、五年级的语文,我见到他时,他直截了当跟我说,我跟他是搭班教学,他语文,我数学,相互努力,把这个毕业班带好。末了,他还给了我一个官职,说学校的出纳让我兼任,理由是原来敏在校时就是带着出纳一职的。此时的敏已经离开学校近一周,这几天,学生们上的都是语文课。
我前面已经说过,自己只读到初中毕业,尽管成绩不差,但小学低段和高段的内容还真是不一样,特别是五年级的数学,涉及分数、统计等等这些知识,实事求是地讲,很多内容我自己也不懂,怎么教好这学孩子,是我面临的重大问题。此时的我已经骑虎难下,我不可能临阵逃脱。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拿下这个高年级的数学教学工作。
我曾试图跟校长提出,跟他换着教,语文归我,数学归他,但我的顾虑是,此时提这样的要求,会显得自己心虚,会被看扁,所以忍了。我庆幸自己没提这个要求。入校三天后,一位教二年级的女教师跟我说,校长自己只会教语文,不会教数学。她还说,其他教师也都不会教五年级的数学。了解完所有教师的任课情况后,明白了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选择,我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刚开始那些整数、小数、分数的四则运算,自己看一下教材,还能应对,课堂上我讲得还算流畅,但是到了后来的统计和简单代数知识,我就变得吃力了。有时候连个图都画不好,自然而然讲起课来也就没有逻辑可言。有一次在讲到一个统计图时,一个学生举手站起来说,之前那个老师不是这样讲的,我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就此逃离教室,强行镇定后,我以“每个老师讲法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意思”蒙混过了关。
农村的孩子发育早,五年级的学生,很多个头已经超过了我,在这种自己没完全弄懂知识的情况下,硬要头皮去授课,心里发怵在所难免。我最怕有男生带头起哄,把我赶下教台,每每上到自己模棱两可的内容时,教台上的我就如“站”针毡,好在很多学生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他们也只是在混课,不管谁在教台上,反正都听不懂,只是把课堂40分钟熬完就行。但是也有一些爱学习爱思考的学生会问我一些问题,数学跟语文不一样,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糊弄不了人。面对学生的提问,我先是装模作样地讲解一番,最后学生还是没理解,我就说“你再仔细想想”。
出于良心,我发现这样下去不行,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先学习,再上教台。问题是,那个时候学生们上课除了语文就是数学,一天下来每个年级最少有两节数学课,我一天至少要上四节课,白天基本没有时间去学习。于是,在正式融入学校教学一周后,我开始废寝忘食地学起了数学,午间休息我也没休息,晚间更是争分夺秒学习。
15瓦的灯泡下面,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上摆满书本和笔记本,还有一本教学参考书,我像一个寒窗十年将要去赶考的学生,埋头一页一页的看数学题,看完题目后开始做练习,做不下去的赶紧看参考书,对照参考书一遍一遍梳理知识,直到全部弄懂。备课完毕,脑子里再轮番演练次日的教学流程。都说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经过无数个夜晚发奋图强,统计学、几何图型、简易方程等等,一个个难关被我一一攻克,我终于可以像一位科学家攻克世纪难题那样,站在教台上侃侃而教了,从此再也不胆怯了。
校长优哉游哉地给同学们上起了音乐课,我在五年级上数学课的时候,他在祠堂天井旁的四年级里唱响了《十送红军》:“一送里个红军,介子个下了山……”阵阵歌声穿过天井,传入我的耳朵,不知不觉间,我在布置完课堂作业时,趁着他们做作业的间隙,悄悄走出教室,轻声的哼起了歌。弄懂弄通数学知识的我,只觉得一切都来得是那样的云淡风轻,懂数学,不,懂教学教学真好。
随着我数学“教学水平”的提高,学生们上数学课的兴趣慢慢变得越来越浓厚。课堂上,时而鸦雀无声,时而热烈讨论,一次次的讲解,一次次的答疑,40分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我再也不用担心被赶下台了。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我意犹未尽地夹着书本,走出教室。
“周老师数学课上得好”开始在学校传开。先前告诉我校长不会教数学的那位女教师,她的女儿就是我代的五年级学生。大谢小学离我家远,除了周末,其他时间我都住在祠堂戏台上的一个化妆间里。我教学步入状态后的一天晚上,这个女学生带着学习中遇到的问题的同时,还带着一位姐姐来找我。标致的外表,含蓄的表情顿时让我内心起了一番涟漪,莫名的一阵悸动过后,在此后的教学,无论是对待全体学生还是私下对待这位女学生,我越发有了动力。
在大谢小学,一边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教着毕业班的数学,一边又是学生姐姐时常来访,让我“心有向往之”。美好时光总是过得快一些,不知不觉间,一个学期就很快结束了。
三
冬去春来,又一个学期开始了,大谢小学秉着毕业班让我带完的宗旨,五年级的下册,也就是小学数学第十册继续由我来教。一如上学期的那份热情,我顺利完成了一次“带班”教学。小升初考试后,大谢小学取得了非常优秀的成绩,其中经常带着姐姐来找我开小灶的女学生,还考上了重点初中——岩坦中学,如今这位学生已是一位资深优秀的小学教师。当然,她是正式公办教师,从师范学校毕业,可谓是师出名门。她的姐姐,则嫁到了县城里,而我,则选择了另一条人生道路。
暑假里,我还收到一个消息,说由于我的教学成绩优异,大谢小学毕业班拿到了镇教办的10元奖金,由我和语文任课老师,也就是那位校长,共分这10元钱。校长想让我一同分享喜悦,多次托人喊我过去领取,终因我已离校,距离太远而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