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文韵】农具迎来春风(散文)
一
有一个脚踏打稻机的视频:稻田上,几个农民“咕噜,咕噜”踩着打稻机脱粒稻谷,并缓缓移过“童年噩梦”的字幕。
这打稻机,我太熟悉了!那时,生产队种两茬水稻——早稻和晚稻,七八月份收割早稻,紧接着再种晚稻,所以称双抢时节。
七月骄阳似火,金黄色的田野上频繁传来割稻时的唰唰声,和咕噜咕噜的脚踩打稻机声,洋溢着如火如荼的“双抢”农忙景象。
一边村民们(多数为妇女及放暑假的学生),躬身挥舞镰刀,在清脆的唰唰声中,金黄色的沉着谷粒的稻秆,应声倒向一双双手掌中,当左手捏不住它时,便站起来,随手撸下稻叶,捆绕一下稻束,走过去叠放在供脱粒的稻秆堆上;一边三个村民一起脱粒,一人递稻束,中间一人捏着稻束来回在滚筒上脱粒,右足兼踩脚踏板,从后面看上去,活像一位跛脚的人正在赶路,一人则专门负责踩踏。
劳作的村民们有的戴草帽,或斗笠,有的颈部挂一根毛巾,时不时拭汗,有的索性用袖口或衣裳拭汗。
若收割的稻田不干燥,湿的,那踩踏的人就要脱鞋,把裤脚绾到膝盖上,但身体还会沾满了泥巴,裤子和上衣也是湿漉漉的,因泥水和汗水所致,脚踏板上是湿的或厚着泥浆,赤脚踩踏时更加溜滑难踩,响着叽噜咕叽噜咕……像老牛拖破车。
当时,有一位周先生是市里某学校的教师,因家庭成分等原因,被下放到我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周先生文化高,会思考,悟性高,接受能力快,所以把踩踏打稻机的农活干得特别出色,因此就在成了“专职踩踏”。在脱粒时,村民们都想与周先生搭档,因为与他搭档不会那么吃力,效率又高。他身体高大、魁梧,又有“踩踏”一技之长,把打稻机踩得“咕哒咕哒”响,非常有节奏感。平时我似乎发觉周先生的大腿有一股股突起,大概是长年累月踩踏打稻机时踩的吧。周先生还会指导村民,常常手一挥,说:“你们哪,不要认为用力踩下去就能踩好,这样不行的,也要把脚抬得快、放得快,阻力小了,旋转就快了,人自然就省力了嘛!”
当把一堆稻束脱粒完后,就用木棍套进打稻机上的两个拉钮,两个人在前面用手臂推拉,一个人在后面推,拉到另一堆稻束脱粒,就这样一堆又一堆脱粒。为什么把稻束置放成一堆堆?是因为方便打稻机脱粒。
脱粒间隙,我和伙伴们常常去玩耍,最喜欢踩踏脚踏板了,力量不够,就两手搭在膝盖上,响着咕噜咕噜……但时常遭到大人们的训斥,因为我们的手会乱摸,若不慎,手被脱粒滚筒的铁齿拉伤。
脚踏打稻机由机架,脱粒滚筒,脚踏系统,谷斗,铁棚罩这五个部分组成。搬运需两个人,一人背机架,一人挑滚筒、铁棚、合成谷斗的三块板等。
记得到了九十年代老家还是用这种脚踏打稻机脱粒稻谷的,之后就很少有人种水稻了,因为吃粮到商店购买大米很方便,亦不贵,且老家是山区,不是产粮区,没有种水稻的任务指标。
当时,脱粒大小麦是用原始农具“桶梯”——弯弓形,像梯子,上面分布着一根根破开的竹条。有的在农地现场脱粒,就用打稻桶,边沿围半圈左右的小簟皮,防麦粒溅出去,“桶梯”放入桶中,村民捏着一束束大小麦,在“桶梯”上面挥舞拍打,在摩擦中麦粒脱落于打稻桶里。有的把收割的大小麦挑回家,选一个可以围拢麦粒的场地用桶梯脱粒,也可以用多个桶梯多人一起进行脱粒。脱粒时往往会掉落整个麦穗,或许是成熟得不够充分,将其置晒场暴晒几个日头,然后用连枷,人一俯一直,咯哒咯哒,一次次拍打脱粒。成熟的蚕豆、黄豆等作物,也可以用连枷脱粒。连枷就是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竿,头部安装一根米把长的柴棍且会旋转的古老农具。
在没有脚踏打稻机之前,水稻成熟脱粒,皆用这原始打稻桶农具在田间拍打,因此叫打稻桶。其实就是个大木桶,家家户户都有,不但用于成熟作物的脱粒,也广泛用于家庭日常生活,如做豆腐、杀猪、制作梅干菜、晒番薯丝干、过年置放鸡鸭肉、猪头肉、猪脚冻等等。
二
建国之初,百废待兴。舒婷的诗歌《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中开篇一句:“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小时候,我也踩过水车。翻水车一般在夏天使用,水稻田缺水,又无法灌溉时,就用水车引水,落差并不高,一般二三米,或四五米。
翻水车像自行车链条,但除有的叶片是塑料外,其它部件全是木头制作,包括齿轮。而水车的大部分配件,都可以到供销社农资处采购。链条上合理分布着一张张叶片,踩着“脚踏板”时,链条转动,在木槽里向上移动,一张张叶片就会源源不断地,把一泓泓水携带上来,流向缺水的稻田里。落差上方为“脚踏板”,在齿轮轴上由几个七八公分长的圆木组成的脚踏,分两组,供两个人踩踏,其固定在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中间有一根供抓手的横档。
水车往往要在河边、或水塘边、或有水源的稻田等位置,驻扎一段时间,我和童年伙伴便经常跑去玩耍,站在高高的木架子上觉得眼前开阔,挺有意思的。躬着屁股踩,但往往力量不够,踏脚的圆木纹丝不动,链条像被卡住一样,脚蹬几下,才动了一点点,只有两个伙伴上去踩,才勉强转动起来。
骄阳下,两个村民在踩踏,两手抓住横档,或弯过手臂将前臂搁在上面,和谐有节奏地踩踏着,像蹬着二八杠自行车,一股水便从缺口哗啦啦流向稻田,踩啊踩,踩久了也很累,喘着粗气,真是响着“叽呴叽呴”疲惫的歌!
当时,我村有两座利用水资源带动水轮机的水碓房。翻水车、水碓等机械水利农具,发明于东汉,也是最鼎盛时期,这些农具在当时很先进,现在落后了,但在原理上依然文明科学。
六十年代末,一次小山溪村口处的一座石坝,被洪水冲毁,它关系到几十亩农田的水源,农田本来就缺少,所以是一项重要水利工程。全队人员全力以赴投入到修复重建中,在此处分流和排干溪水才能动工,并需要动用抽水机排水。于是,到邻村借来抽水机,并用本村碾米厂的柴油机带动。铁水管,口径如大碗粗,管与管接口需要用垫片和几枚螺丝拧紧。我觉得很新奇,就在此玩耍,在水管上靠一靠,摸一摸,跑前跑后,各处瞧瞧。落差四五米高,至出水口距离约五十米,大家忙了一二天才把抽水机安装完毕。
负责技术的师傅在那端喊:“出水了吗?”站在出水口位置的村民答道:“没有!”就这样反复对答着。
村民们又不时敲敲水管,发觉水就在中途位置的水管里滞留着,不肯过去,急得大家团团转,但又束手无策,很无奈。结果,忙了大半天,就是抽不出半点水来,令人叹息不已!如果现在那是小菜一碟!
七十年代,大队购买了一辆永康拖拉机厂生产的拖拉机,一段时间,时兴用拖拉机耕田,但终究因它笨重、田畴之间跨越和部件装卸不方便等原因,被村民们嫌弃冷落。这种农具根本不适合浙西南山区农田使用。最后,还是回归到全部让牛儿耕作。
三
从家乡农具使用情况来看,许多农具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变化,甚至还停滞在古代使用的时期,如犁耙耖、锄类、刀类、锯类、脱粒类等农具。西周产生铁,后期出现铁器农具,可见当代还在使用的有些农具陈旧古老。
振兴乡村,农具是关键,自动化的科学而实用农具,既提高生产效率,又减负农民的体力劳动,有着重要而深远的意义。
然而,家乡的农具好像是近十年来才发生了嬗变。二〇二二年金秋十月,我正闲着,便去碧湖平原的田野上逛一逛,于阡陌上彳亍,一阵阵秋风拂过,一片片金黄色、沉甸甸的稻谷荡起了涟漪,新鲜的稻香沁入心脾,颇为愉悦而惬意!此时,不远处传来了隆隆声,抬头望去,那是一辆自动化收割机在收割稻子,几个村民拎着蛇皮袋,站在田埂上等待装运稻谷。走近看,驾驶员驾着收割机在稻田来回奔跑,把水稻秆子收入“囊中”,又扔出稻草……这是一台融割稻、脱粒、装袋为一体的收割机。我驻足跟前,兴致勃勃地欣赏收割机的高效工作,并拍了照片,发到微信群上。或许我孤陋寡闻,各平原地带产粮区,也许早就有了收割机和插秧机。
二〇二三年清明,我去老家扫墓。回城里时,瞥见几个村民吆喝着,挥着竹枝赶着耕牛,握着犁把耕田。
二〇二四年清明,我也到老家扫墓。回城里时,看见两个村民正不慌不忙驾驶动力微耕机在耕田。
二〇二五年五月我回老家种番薯,看见田野上有四台微耕机在耕田。经了解长期在老家务农的农户都用上了动力微耕机,从此解放了牛儿,告别了犁耙铁耖的古老农具。牛儿自由了,摇着尾巴,在山坡草地上欢快吃草!使用微耕机时,只要给予它更换犁头部件,翻耕泥土,也可以粉碎泥块等多种方式耕作。购买微耕机价格不贵,有两仟多元,一仟多元,政府有补贴。重量有五十公斤,也有二十公斤等,一人能搬运,最适宜浙西南山区农田地耕用。买一头青壮牛要四五仟元,而且每天要饲养,显然,购买一台微耕机比它划算。
现在,那脚踏打稻机也改头换面了,“踏脚系统”被改造为动力或电动系统,越来越科学先进,大大减轻了劳动强度。还有许多自动化、实用性的农具,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比如电动割草机、电动喷雾器、劈柴机、电锯……
我曾写过一首诗《农具迎来春风》:六十年代,翻水车在河边/转动着古老的叹息/和东汉时期水利机械的文明/以劳动号子和汗珠/在石臼上续写原始/扁担“叽呴,叽呴”压弯竹子/用锄头播种、用镰刀收获/在几千年里徘徊、突围//仿佛是近几年,春风拂过/微耕机把疲惫了几千年的耕牛/赶向草地憩息和啃吃美食/插秧机、收割机隆隆驶过田野……
如今迎来AI时代,在视频里可以看到机器人插秧、割稻、锄地等,干各种各样农活,这些画面虽然是AI技术虚构的,但这是未来发展的方向,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机器人不仅走进各行各业,走进家庭生活,也会走进农村田间地头。而在农村田间的机器人,便是最先进的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