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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山·见证】【家园】大地为纸,书写不一样的精彩人生(散文)


作者:戴咸明 秀才,128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1发表时间:2025-07-12 12:49:04

大地为纸,书写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七月的阳光泼在苏北平原上,像刚熬好的糖浆,稠得能拉出金丝。我站在自家地头,望着被晒得发亮的稻叶,裤脚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一个小时前刚给玉米地浇完水,裤袋里的手机却还带着余温,那条来自作协群里的信息,字里行间仿佛还冒着热气。
   您的作品《南巡.农民诗人的摇篮》入刊《淮安四十年文艺精选》,手指在粗糙的屏幕上摩挲,指腹的老茧蹭过“入刊”两个字,像摸着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带着泥土的温度,又藏着沉甸甸的实诚。四十年来,这片土地上的麦子熟了四十次,河水涨了四十回,而我,一个握着锄头、背着药箱的农民,竟也能用笔在时代的册页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泥土里长出的墨香。
   我总说自己的笔是用稻杆做的。二十岁那年第一次提笔,是在生产队的记工簿背面。那天收工早,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蹲在田埂上,看着最后一缕光掠过远处的芦苇荡,突然想把这景象记下来。没有纸,就撕了记工簿的边角;没有笔,就摸出女儿没用完的铅笔头。写下第一行字时,铅笔在粗糙的纸上打滑,像犁头第一次插进板结的土地,生涩,却带着破土而出的执拗。
   “夕阳把芦苇喂成了金的,风一吹,就哗啦哗啦掉金子。”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个在田埂上涂涂画画的青年,会把这份“不务正业”坚持四十年。白天,我是村里的“土郎中”,背着药箱走村串户,给张大爷量血压,给李婶子配草药;农忙时,我是地里的把式,犁地、播种、收割,手上的老茧换了一层又一层。只有到了夜晚,等妻儿睡熟,煤油灯(后来换成了节能灯)亮起,我才变回那个握着笔的“写作者”。
   书桌是用旧门板搭的,四条腿是截短的树桩,桌面上永远摊着三样东西:一本翻卷了角的《现代汉语词典》,一摞用牛皮纸包着的稿纸,还有个装着草药的铁皮盒——写累了就捏几片薄荷叶子嚼嚼,清清凉凉的味道能赶走困意。妻子总说我“点灯熬油瞎折腾”,可她半夜起来给我掖被角时,总会悄悄往桌上的搪瓷杯里添些热水。
   那些年,稿子投出去大多石沉大海。信封上的邮票从八分涨到一块二,退稿信上的字迹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信封角落“金湖县戴楼乡”的地址,像枚顽固的邮戳,盖在每一封寄往县城、市区的信上。有次去镇上寄稿,碰上村东头的王二伯,他瞅着我手里的信封笑:“大兄弟,你这药箱里装着听诊器,兜里揣着稿纸,是打算给土地爷开药方,还是给庄稼写情书?”
   我嘿嘿笑,不答话。他哪里知道,我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沾着泥土的腥气。写春耕,是握着犁把的掌心磨出的血泡;写秋收,是弯腰割稻时后腰传来的酸麻;写村头的老槐树,是记得它某年某月被雷劈断的枝桠,后来又抽出新芽。大地早把故事刻在了墒情里,我不过是个抄录者,用最朴素的句子,把它们搬到纸上。
   细流汇成的江河。
   真正让我觉得“墨水”里有了力量,是认识闵永军老师那年。
   那天去金湖县城进药材,路过县作协门口,看见墙上贴着文学征文的启事。鬼使神差地,我摸出药箱夹层里的稿子——那是篇写村医生活的散文,记的是某年冬天冒雪给邻村老人送药的事。犹豫再三,还是把稿子塞给了传达室的大爷。
   没想到半个月后,竟收到了闵永军老师的电话。他声音温和,说稿子写得“有筋骨,有热气”,还约我去诗协聊聊。我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在诗协办公室门口站了三回,才敢推门进去。一屋子的书香气,和我身上的草药味、泥土味格格不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永军老师却拉我坐下,泡了杯热茶:“你的字里有生活的根,这是最金贵的。”他逐字逐句给我改稿,哪里该添细节,哪里该减修饰,铅笔在稿纸上划出细细的线,像春雨落在干渴的田垄上。临走时,他送我一本《孙犁文集》,说:“你看孙犁写白洋淀,字里都是水的灵气,你写苏北平原,就得有土地的厚重。”
   那本书被我翻得卷了边,书页间夹着晒干的稻穗、芝麻粒,还有某次上山采药时摘的野菊花。后来才知道,永军老师不仅帮我改稿,还常把我的作品推荐给市文联的老师们。有次去淮安开会,听见市作协的李老师跟人说:“那个农民作者的稿子,不用看作者名,一摸就知道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原来,泥土的味道是藏不住的。就像田埂上的蒲公英,哪怕长在石缝里,风一吹,种子也能落到该去的地方。金湖作协的老师们常来村里看我,有时在地头找我,我扛着锄头跟他们聊;有时在药铺里碰面,他们就坐在诊桌旁,听我讲村里的新鲜事。王老师教我观察细节,说“写犁地,不光要写犁沟多直,还要写牛尾巴甩动的弧度”;作协的金虹主席告诉我“句子要像渠水,能流到读者心里去,不能堵在半道上”。
   他们就像田埂上的引水渠,把细流般的指点,一点点引到我的稿纸上。
   登上大堂的泥土。
   接到作协群信息,我正在给秧苗打药。喷雾器的背带勒着肩膀,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听着对方说“您的作品入选四十年精选集”,手一抖,药水管子差点掉在地上。
   永远生长的希望。
   如今,那本《淮安文学四十年》纪念册被我锁在药铺的抽屉里,和听诊器、账本、种子袋放在一起。有人来看病,偶尔会问起那本书,我就翻开给他们看,指着那篇文章说:“这写的是咱村的事。”他们凑过来看,认字的念几句,不认字的就听我讲,末了总会说:“原来咱农民的日子,也能写成书啊。”
   是啊,农民的日子怎么就不能成书?我在药铺的柜台上放了个笔记本,有人来讲新鲜事,我就记下来:张三家的麦子亩产又高了,李四家的大棚菜卖上了好价钱,王奶奶家的孙子考上了大学……这些事,琐碎得像地里的杂草,可凑在一起,就是最鲜活的乡村史。
   每天清晨,我还是会先去地里转一圈,看看稻子的长势,摸摸黄瓜的硬度,再回到药铺坐诊。中午歇晌时,就摊开稿纸写几笔,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把字迹晒得暖烘烘的。有人说我“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的地不种,药不卖,偏要跟文字较劲。可他们哪里知道,种地是我的根,行医是我的责,写作是我的魂——这三样,少了哪一样,日子都不完整。
   前不久,江西作家网寄刊发了我的散文,写的是春耕时用无人机播种的事。编辑在附言里说:“你的文字里,开始有新时代的气息了。”我笑着回信:“是土地在变,我不过是跟着它往前走。”
   夕阳西下时,我常坐在地头,看最后一缕光掠过刚插上的秧苗。那些嫩绿的苗儿,整整齐齐地站在水里,像一行行刚写好的诗。大地是张永远写不完的纸,细流是取之不尽的墨,而我,这个握着锄头、药箱和笔的农民,还要在这张纸上,接着写下春耕秋收,写下生老病死,写下这片土地上所有平凡又闪光的日子。
   因为我知道,只要脚下踩着泥土,眼里装着生活,手里握着热爱,哪怕是最普通的人生,也能写出不一样的精彩。就像田埂上的野草,没人浇水,没人施肥,照样能在春风里,长出一片蓬勃的绿。
   2025.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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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质朴笔触,勾勒出一位农民作家四十年的写作坚守。作者左手握锄头、背药箱,右手执笔杆,在苏北平原的泥土与墨香间,写下生活的本真。​从记工簿边角的青涩文字,到入选《淮安四十年文艺精选》的成熟作品,字里行间始终带着泥土的腥气、草药的清香。闵永军等文友的指点如渠引水,让细流汇成江河,却从未冲淡其文字里 “生活的根”。​文中既有田埂写作的执拗,也有改稿时的虔诚;既藏着退稿信的失落,也含着作品入选的欣喜。作者用亲身经历证明:大地是最厚重的稿纸,生活是取之不尽的墨汁,普通人的日子亦能写成动人篇章,于平凡中见出生命的蓬勃与坚韧。推荐赏读!【编辑:田冲】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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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田冲        2025-07-12 12:50:04
  文章以泥土为墨,书写出平凡人生的不凡光彩。作者将种地、行医与写作熔于一炉,字里行间满是苏北平原的烟火气 —— 既有锄头磨出的老茧,也有草药浸过的清香。从记工簿涂鸦到作品入选精选集,四十年坚守中,退稿的失落与改稿的热忱交织,更显文字背后的生命重量。闵永军等文友的指引如春雨润土,却未改其文字的本真,恰如田埂野草,在生活的沃土上蓬勃生长。
出版长篇小说《迷局》(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散文集《春暖花开》诗集《守望家园》。西安市新城区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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