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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文韵】你去了北方,我回了南方(散文)


作者:陈俊义 白丁,76.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2发表时间:2025-07-12 13:23:22

大学毕业那天,我和她在火车站分手。她往北走,我回南边老家。火车开的时候,她在车窗上画了个哭脸,风一吹就成了水痕。那时候觉得,想见总能见到,后来才知道,路岔开了,就难再走到一块儿。
   回了老家,表哥让我跟他干建材,说不比城里上班差。他开了家小店,门脸不大,玻璃上贴着“批发水泥瓷砖”,字边角都卷了。每天天不亮,他就蹬三轮去仓库拉货,钢管在车斗里叮当响,能吵醒半条街。我跟着他学看货、记账、跟客户打交道,第一个月工资比在城里实习多三倍,可心里空落落的,总想起学校图书馆,她帮我占的靠窗位置。
   家里开始催相亲。妈托张婶介绍,约在县城唯一的咖啡馆,在超市二楼,空调有股霉味。姑娘穿白裙子,头发烫成小卷,问我在哪上班,我说跟表哥卖建材。她搅咖啡的勺子顿了下,说“挺好,就是风吹日晒的”。没半小时,她说“我妈让我早点回”,起身时钱包掉地上,我捡起来递她,她没看我,踩着高跟鞋走了,裙角带倒了我没喝完的柠檬水。
   后来又相过几次。有个药店收银员,一坐下就问“交五险一金不”,我说“交了意外险”,她掏出手机说“我妈催我了”。还有个开服装店的,直接说“你看着老实,就是没正经单位,将来孩子上学都麻烦”。我兜里揣着刚买的两居室房产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这些没用,人家不在乎。
   表哥听了,从仓库拖出箱啤酒,我俩蹲门口喝。他说:“当年追你嫂子,她妈也嫌我卖建材,现在家里东西都是我买的,她妈见我一口一个‘姑爷’。等店扩成全县最大的,让她们排队给你介绍对象。”
   我爸不这么想。他是退休老师,教案写得整齐,墙上贴满“优秀教师”奖状。每天吃饭都敲筷子:“对门小李考进检察院,过年镇长都给他递烟。你天天跟水泥管子打交道,同学聚会都不好意思说职业吧?”我争:“小李一月三千,我上回提成就八千!”他把酒杯一磕:“钱再多,没编制就是游民!”
   架不住他天天说,我报了考研班。白天在店里搬瓷砖,累得直不起腰,晚上就着台灯啃单词,困了往脸上泼冷水。表哥笑我:“放着钱不赚,遭这罪。”我没理,就是想争口气,卖建材的也能考上研究生。
   三年研究生读完,我瘦了十斤,腰上贴了膏药,是搬货闪的。回了家还跟表哥干,只是名片多了“硕士研究生”。妈又张罗相亲,姑娘们态度变了。有个中学老师说“我爸也是老师,佩服有学问的”;还有个事业单位的,主动加微信说“有空聊聊文学”。可一听我还卖建材,眼神还是飘,像穿西装配了双胶鞋。
   一次同学聚会,上铺兄弟当了副县长秘书,总说“我们领导”,拍我肩膀:“你这学历干建材屈才,考公务员吧,我帮你搭线。”我没说话,他不知道我刚把分店开到邻县,雇了六个工人,三个是大学生。
   疫情时,建材店关了门。仓库瓷砖堆到顶,压了五十多万货款,表哥头发白了一半,天天蹲店门口抽烟。我在家刷新闻,看公务员按时领工资,第一次觉得爸说的“稳定”有点道理。爸把本磨掉角的《申论》放我桌上:“考吧,不图你当官,图你平安。”
   那三个月,我关房里。白天帮表哥盘点,晚上啃行测题,数学题比瓷砖尺寸还绕,就拿粉笔在地上画公式。半夜表哥敲窗户,递来姜汤:“别熬坏了,考不上哥养你。”
   考上宣传部那天,我在仓库搬水泥,手机响了,成绩是全市第一。手一松,水泥袋掉地上,灰扬了满脸,我抹把脸,蹲地上笑出眼泪。报到那天,办公楼门口桂花开得旺,香得钻鼻子。我穿新熨的衬衫,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可脚下发飘,不如穿胶鞋踩水泥地踏实。
   一进办公室,科长握着我手:“小王,咱部里就缺你这样的高材生!”隔壁大姐端来茶:“没对象吧?我侄女在妇幼保健院,人俊脾气好。”对门大哥凑过来:“我外甥女在税务局,也是硕士,要不要牵线?”我脸红,文件袋差点掉地上——以前相亲我是被挑的,现在成了“香饽饽”。
   见了几个姑娘,都体面。银行的拿计算器算我俩工资能贷多少;环保局的规划“每年旅游两次,用公积金”。她们说话轻,吃饭用公筷,可我总想起大学时的她,想起在小吃街分麻辣烫,她把最后一块鱼丸夹给我,自己舔着辣红的嘴唇笑。
   跟表哥吃饭,他店重新开了,挂着“诚信经营示范户”。他倒酒:“满意了吧?你爸见人就夸你有出息。”我喝口酒,嗓子发紧:“说不上,就像做梦。”他笑:“你现在是‘王科员’,跟我们个体户不一样了。”
   回家给室友打电话,他刚下班,在陪领导应酬,声音累:“别以为机关轻松,写材料到三点,领导一句话就得重改,比伺候祖宗难。”我没说话,听他应付敬酒,觉得在哪都一样,卖建材的愁销路,坐办公室的愁报表,谁都不轻松。
   妈又催,说张婶表妹在法院当书记员,让周末见。我看窗外,楼下桂花树抽新芽,嫩黄叶子卷着边,风一吹枝桠就晃。想起跟表哥跑工地,累但有盼头;考研时苦,心里清楚干啥;备考难,目标就在那。现在按部就班了,心里反倒空了块地方。
   上周六见了法院姑娘,穿制服,袖口扣子扣得紧。她说天天审离婚案,见多了“当初爱得厉害,后来为柴米油盐翻脸的”,找对象得“条件匹配”。我问“那爱情呢”,她愣了下:“爱情不能当饭吃。”
   转头妈说,李阿姨侄女是小学老师,朝九晚五能看孩子。约在公园,她提个布袋子,装着亲手烤的饼干,包装纸上画小太阳。她说“下班能一起逛菜市场”,聊到周末爬山,她摇头:“体力不好,在家看电影。”我想起跟表哥去外地看建材展,半夜在街头吃烤串,喝啤酒看星星,那种快乐,她大概体会不到。
   昨天在单位楼下抽烟,收发室大爷看我对着桂花树发呆,递来根烟:“我闺女以前想当导游,我逼她考社区工作者,结果天天跟大妈吵架,哭着不想干。后来辞了开旅行社,带团去西藏,晒得黑,可打电话笑声能震破听筒。人得按自己性子活。”
   晚上回家,楼下桂花树底围了几个老太太捡花瓣。穿蓝布衫的说做桂花糕给孙子;戴头巾的说泡酒治关节疼。她们说话糙,听着亲切。想起小时候,秋天爸踩梯子摘桂花,妈在底下铺竹筛接,花瓣落进去簌簌响。那时候没钱,蒸桂花糖包时一家人围着灶台等,香味满院,踏实得很。
   今天王大姐说,她表妹在审计局,约明天在植物园见面。我答应了,管她啥工作,先聊聊。说不定她也在愁找个稳定的还是合得来的,能互相宽宽心。
   中午去食堂,打饭师傅多给我勺红烧肉:“小王,听说你是部里状元,年轻有为!”我笑了,想起表哥店里的红烧肉,柴火灶炖的,肥肉透亮,配玉米饼子能吃两碗。食堂的炖太烂,没嚼头。
   下午整理档案,有份建材市场规范的材料,问题都是我遇过的。我写了几条建议,“加强水泥抽检”“规范瓷砖定价”,写完比写“心得体会”顺手。
   下班时科长叫我:“小王,明天下乡调研,跟着去多写报告,对你好。”我应了,想着能看看农村建材需求,给表哥指个路子。
   路过表哥的店,进去坐了坐。他正跟工人搬地板砖,汗顺着下巴滴在瓷砖上。看见我扔来瓶冰红茶:“咋不穿制服?”我说“下班了”,他笑:“穿便装顺眼。”我把建材建议给他看,他拍大腿:“这些问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要是能办成,全县建材商都念你好。”
   回家路过菜市场,买了块五花肉炖着吃。卖肉大姐说“听说你进了宣传部,办事方便了”,我笑:“还是卖肉实在,天天见现钱。”她切肉的刀顿了下:“你这孩子,真逗。”
   到家把肉放锅里,倒上酱油冰糖,香味慢慢出来。爸看报纸,妈择菜:“明天见了审计局的姑娘,主动点。”我嗯了声,往锅里加料酒,想起以前跟表哥在工地,就着咸菜啃馒头也香。
   吃完饭妈拿出新衬衫:“明天穿这个精神。”我穿上,领口有点紧,妈说“穿穿就松了”。我没说话,想起以前的工装衫,领口磨毛了,可干活利索。
   睡前刷手机,同学群聊聚会,有人问我在哪上班,我说“宣传部”,群里热闹起来:“王总混得可以”“以后办事靠你了”。看着屏幕,有点怀念以前,那时候聊乐队新歌、哪家火锅好吃,不用琢磨怎么说话、怎么待人。
   不过也没啥好怀念的,人总得往前走。明天见审计局的姑娘,穿妈给的衬衫,聊得来就多聊,聊不来就当认识个朋友。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想太多没用。
   躺在床上,能闻到窗外桂花香味,淡淡的。楼下路灯亮着,树影晃晃悠悠。想起明天下乡能踩踩泥土地,有点盼头。不管在办公室写材料,还是在村里跑,能做点实在事就行。
   快睡着时手机震了下,表哥发的:“明天调研路过河东村,帮我问问盖新房的多不多。”我回了个“行”,翻个身,睡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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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语言质朴,以真实的细节勾勒出普通人在现实与理想间的挣扎与成长。从毕业分手的怅惘,到卖建材的挣扎,再到考取公务员后的身份转变,主人公的经历串联起城乡差异、职业偏见与自我认同的冲突。文中充满生活质感的细节——表哥蹬三轮的叮当声、相亲时打翻的柠檬水、桂花糕的香气——让每个场景都鲜活可触。主人公在世俗标准(编制、稳定)与个人价值(实干、成就感)间的摇摆,以及对纯真过往的怀念,能引起共鸣。文章的力量在于其无比真实的细节和那份萦绕不去的“空落落”感——它提醒我们,真正的归属与踏实,或许不在于社会贴上的标签,而在于能否在喧嚣的世相中,听见并安放自己内心那点“按自己性子活”的微弱声音。结尾处的释然与务实,展现了生活的本质:无论身份如何变化,能在当下找到意义,便是对生活最好的回应。力荐佳作,感谢赐稿!【文韵编辑:思怡乐园】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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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思怡乐园        2025-07-12 13:25:19
  这篇散文没有华丽的藻饰,却用沉甸甸的生活细节,铺就了一条从青涩校园到现实社会的蜿蜒之路,精准地戳中了时代变迁中个体身份认同的挣扎与困惑。
2 楼        文友:思怡乐园        2025-07-12 13:27:08
  文中“桂花”意象的运用巧妙而富有层次。报到时“香得钻鼻子”的桂花,是体制“香气”的象征,却也带着一种强势的“钻入感”。后来楼下老太太捡桂花做糕泡酒,则将其拉回市井生活的实用与温情。最终,窗外“淡淡的”桂花香伴着“晃晃悠悠”的树影,成为主人公在身份困惑中寻求内心平静的见证。它从体制的装饰,回归到生活本身的气息,暗示着主人公精神上某种程度的回归或和解。
3 楼        文友:思怡乐园        2025-07-12 13:30:24
  文章结构看似平铺直叙却暗藏匠心。以“桂花”为线索贯穿始终:开头是飘渺的青春记忆,中间变成体制生活的装饰物,结尾又回归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当老太太们捡桂花做糕泡酒时,香气才真正有了生命。这种意象的轮回比直白议论更体现作者的匠心。
4 楼        文友:夏以沫        2025-07-12 16:25:04
  淡淡桂花香,始终飘在烟火日子里。现实社会中,男性通常与养家糊口,成家立业,担当,责任等挂钩,“按自己的性子活”往往最难得,也是最珍贵的。无论如何,生活都是一分耕耘一份收获。愿我们在经历风雨后,还是能坚守初心,相信爱情。
未来不迎 当时不杂 过往不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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