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总会沿着旷野的脊梁爬上一棵棵树，采摘一枚枚小鸟品尝过的野果，譬如那颗红着脸庞的柿子。
　　 果实里灌满浆液，粘稠的清甜驻扎在舌尖上。
　　 长大后，明白了那是沿着枝杆爬上树的水，在果实的房间里摇曳成毡房。
　　 马头琴的歌声唤醒沉睡的草根，在一场春雨的鞭策下一路昂扬。
　　 马奶酒是一颗去年忘记采摘的果实，沿着冬的脉络摸进毡房，醉了一样，在徜徉。
　　
　　 2
　　 小时候，常常会忘了季节，忘了河流的流淌。
　　 也会忘了收麦时节那爬上柳树的蝉的吟唱。
　　 蛐蛐是麦茬里跳跃的黑色，总是在黎明将至时浅尝麦茬里装满的琼浆。
　　 我的脚趾丫总是傲视着土地，以及麦茬偶尔沾满的猩红。
　　 咬咬牙，天空就飘来云朵，多么美妙的逻辑。
　　 暂别的田野在云层下吐着清流，软糯糯的泥土，总是载不起几株草的份量。
　　
　　 3
　　 牛要走在岩石上，不然灌浆的泥土会深陷其中。牛伸出舌头，连同叶片上的水滴一起卷起，磨碎翻页的胃。
　　 屋檐下的木桶在响着韵律盛赞着天空，装满瓦沟里不断线的考量。
　　 通往山泉的路堆积泥沼，留下偶尔经过的脚丫。
　　 深深浅浅的印痕，清晰可辨，来来和往往。
　　
　　 4
　　 小时候，我总会穿梭在雨幕里，和牛一起湿着茸毛。
　　 紧致的衣服形影不离，沿着眼圈下滑的水滴，从脚丫深入土地，带上了我的体温。
　　 挂在肩膀上的鞋子，甩着弧线，一荡一荡的，似核桃树下自制秋天的藤蔓。
　　
　　 5
　　 自小我就学会使用斧子，沿山野的脊梁开辟的路深入山野。翻飞的木屑在流淌树木的迷茫。
　　 山倒下一道口子，似咎年过往未结痂的伤。
　　 一场雨，一个梦，那细碎的叶片，站在树桩上，睡眠。
　　 我站在远处，远处站在我的身后。
　　 我还没有长大，山就痊愈了伤口。
　　
　　 6
　　 树在秋天落叶，山在冬天荒凉。而我，在四节的罅隙里，将掌纹磨平。
　　 山上长满了树，树站在山的肩膀上。一年年一月月而过的风声，吹绿了树叶，又吹黄了季节。
　　 那些吹不落的叶片，散发着光芒，随风摇摆的叶片向着苍穹。张开臂膀，迎接一冬素染的山峦草冈。
　　
　　 7
　　 我躺在土炕上，炕洞里燃烧的树叶，沿着烟囱黑了天空，涂上一幅水墨。
　　 炕有点热，我得翻个身。我听见，椽眼里跑进的空气和冰冷在搏斗。被撕碎的那一缕，钻进被窝，化作我蜷缩的左腿。
　　 阳光慢腾腾地爬上山顶，田地里没有睡醒的雪泛着红光，害羞地埋下头。
　　 偶尔有几株麦苗跳出三界，偷食阳光剩余的热量。
　　
　　 7
　　 我的年纪尚小，只是，偶尔偷瞄过一次沿着书本飞掠而出的“人口手”，和“山石土田”。
　　 那种整体与部分的理性，以及爱护自然的心性，都是在蚂蚁搬家时划过的彩虹。
　　 关于一粒种子，关于一次破土，关于一种思想。这是什么样的逻辑！
　　
　　 8
　　 水，漫过草丛，缓缓而行，雷声封锁在战壕里。
　　 冰雹住在梦里，住在书本里。我醒来时的那声鸡鸣，早就把启明星擦亮。独自通往校园的路，是山野的棱骨。我赤脚的脚丫，与一片树叶亲昵。嫉妒的山骨，总会撤下一根荆棘，前来挑战。
　　 堆积云层的黎明总是黑暗的，我扯着嗓子喊出的曲子不会震落一滴水。
　　 草芽向着路的中心而长，叶尖挑逗的水滴，打湿我的鞋。谁说草木无情。
　　
　　 9
　　 露，是我上学的伴侣，很少缺乏陪伴。即使在深冬，也会挑一身的冰凌花。
　　 溪流从山顶倒下来，一滴滴水珠沿着冰块拉长。冰针布满的阳光，总是在午后，做成一杯茶。
　　 初春，冰针在细化。沿着针尖流淌的珍珠，会连成串。
　　 我不敢在冰针下逗留，转身而来的哗啦声，总会倒满一路冰花。
　　
　　 10
　　 雨是水流从上而下的奇迹，看不见源泉。在规则之中，又在规则之外。
　　 水，分成细细的绳索，总也缝补不了天空的宁静。
　　 雨是水在天空偶尔舞起的一段记忆，铺满泥土的表层铸就一种浪漫。
　　 花开烂漫，蝶舞孤独。雨，总是变着花样穿梭其间。
　　 涤净一层土，温暖一季风。
　　
　　 11
　　 雨是雾凝聚的诗行，朦胧、氤氲、缭绕、弥漫。
　　 洋洋洒洒万里，轻轻盈盈千年。
　　 雨过天晴，是一种必然。彩虹是因雨而幻化，又因阳光而灿烂。
　　 有雨有阳光的日子，才是真实的水天一色。
　　 怀念一个时间，是一种转化，具体的与缥缈的。
　　
　　 12
　　 雨在一个时间，是与蓝结伴，珍惜一段时光的执着。
　　 雨落尽的时候，蓝是唯一的怀念。
　　 我，怀念雨幕绵绵的日子，就是在抵达蓝。
　　 缠绵，是我和雨最美好的状态……
　　
　　 原创于2025年6月26日，7月13日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