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遛弯(散文)
退休来了广州,帮着带外孙。孙七个月大,十六七斤,还不会叫爹娘,但咿咿呀呀,婴语说的倒十分流利。他爱笑,萌萌哒。我一日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他遛弯。
遛弯,在荔湾就是带娃去户外。一般在小区,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吹吹风,但有时也去大型商场或附近公园。商场人多,能蹭空调,但怕染上流行疾病。公园空旷,夏日蚊虫多,嫩嫩的皮肤,被它叮了,两三日“红包”不消。“遛弯”一词,黔城可没这说法,就一个动词“走”叠起,“走走”就是遛弯的意思。
抱娃,是个体力活。时间一长,手臂生痛生麻。痛麻之后,臂力竟然大增,能将娃一手抱于胸前,一手推婴儿车。
初夏的广州,太阳出行早,笑容白静,铮亮刺眼。孙翚翚,比日头起得还早,天天遛弯海郡花园(小区)。园里青的、蓝的、红的、白的﹍﹍把七栋楼连接的过道长廊饰得如同黔城的公园一般。花草树木间,蝶飞蝉鸣。蝉不是黔城绿化带上的那种小蝉,而是山边的老蝉,声如秦腔,粗犷。小鸟,也时鸣左右,偶尔还露个脸,清瘦,小不点,很难入我翚翚的婴眼。
楼宇合围的中间地带,小叶榄仁(树),使之绿树成荫,隐地砖小径,错综相通,是遛弯的绝佳之地。径绿化带,尺余植物,品种繁多,杜鹃枳木,我认识,其他的叫不出名。一种蓝艳艳的喇叭状花,似青春期的姑娘小伙,或扎堆,窃窃私语;或落单成双,卿卿我我。
北门与西门通道,傍楼点缀的黄皮(树),婆娑多果,富态亮眼。这次来,其果青瘪,如今饱满暗黄。鸡蛋花(树),类黔城的无花果,高矮大小几乎一样,花儿一丛一丛的,每朵五瓣。我横竖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看出哪像鸡蛋。
北门与南门,一条折道,箱式黄皮(树),呈撇捺状。撇五箱,捺五箱,看上去,的确是道美丽的风景。箱体四方,刷橙黄漆,齐常人腰,黄皮籽粒没墙根的大。个高的,伸手可摘。与北门之西门,不靠楼一侧的九箱黄皮,是不是寓意着“八九不离十”,不得而知。捺两侧的大腹木棉,腹像极了扩大千万倍的“发财树”,枝叶却明显不同。这次很幸运能赏到木棉花,雪白雪白的,一团一团的。棉丝,细腻柔软。
南门至西门,与车道隔了一排茂密的小竹篱。游乐场,滑滑梯,攀爬设备很安全,周遭人面子(树)、秋枫、橙树绕之。东门未开放,游泳池,篮球场在其侧,是退暑和运动的好地方。
上、下午遛弯,娃出来了,婴儿车如同在公路上行驶,川流不息。车也五花八门,轻便的,载重的,电动的,人力的,啥都有。驾驶人员,有的是阿姨(保姆),有的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如何区分,其实很简单,阿姨年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年纪大。但也有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年轻的,就很难区分,但你只要细心观察,还是能辨得出的。阿姨,一般是拿起手机,盯着荧屏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般是拿起口水帕或老蒲扇,盯着娃推。
每每出行早,除了几个晨练的,就数我翚翚最早了。树木摇曳,凉风习习,顿感暑日喝上了冰镇凉茶。枝叶簌簌翻飞,每一片都把我公孙招呼。我推着婴儿车,迎着初阳,丈量着翚翚的成长里程。每一步都是那么温馨,那么沉稳,那么美妙。
在这美丽的花园,陪着翚翚遛弯,心情如阳光般灿烂,日子似清风一样悠闲,却不知夏蝉悄悄地带走了我人生的“夕阳”,我想叫凉风把它留下,却不知凉风也跟着跑。遇上夜雨褪尽,暗灰色的晨幕硬生生被晨光撕裂一道口子,视力所及的高楼,如同裹了一层雾霭凝成的绡纱,恍若售卖部静静的楼盘模型罩了一层絮状的素纱。灰白色朦胧的轮廓,在氤氲中,仿佛远处雨水中的城市。珠江边上的鸟岛,绿艳艳似浮着的两团绿,一大一小。大者如渚,小的似旧式电饭锅盖,还缀着白。白不固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与薄雾绞作缠绵,与粼粼波光共同绘成一幅水墨未干的风景画。
曦光乍破云层,刺眼的强光,让翚翚把头一扭。烟青色的天穹,如宣纸上洇开的墨痕;俄而,鎏金的阳光是羲和在挥毫,将云边勾勒出不规则的金边,像极了天边挂着一匹万丈锦缎,在风中飘逸;须臾,绯红的霞光,从天际泼洒而出,把荔湾染成了熟透的水蜜桃色,锃亮,燃烧而又温暖!此时,云朵如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动物,挣脱了饲养员的栅栏,在穹顶疯狂逃奔。绵密的骏马,四蹄腾飞,如战场上的铁骑,踏碎了霞光,溅起了漫天火星。羸弱的山羊,啃食着虚无缥缈的青草。啊,啊,连涅槃中的凤凰,其尾羽拖拽着燃烧的羽毛,撕裂着天幕,化成流动的瀑布。云雾朝高楼弥漫,掠过珠江,化作一层淡淡的薄纱,与楼宇、桥梁相拥而别。晨曦流转,每一丝云都是灵动智能的火焰,每一片霞都是热情奔放的温情,在荔湾演绎着转瞬即逝,却又震人心魄的魔幻光影。可惜翚翚,还不知事,在车里吮吸着手指,很是享受。静心驻足,耳之所闻,视之所及,皆是古体诗句。信手拾得八句,那就取名《遛弯》:
小鸟枝条鸣破纱,曲径徐行碾碎霞。
太极舒展折扇划,哗啦一声溅台花。
忽逢美团匆匆过,牵货提袋还带匣。
楼宇仰观耸破天,烟岚高处是人家。
温暖的晨光,泼洒荔湾,如神明忽然掀开了广州的一角。圆润的日轮,挣脱了云霭的桎梏,喷薄而出的万道霞光,如丹青挥毫着色,绘出了海郡花园光与影的世纪名画。远处的铜钱屋,近处的花草树木都被这光芒刺醒。露珠折射出了细碎的彩虹,绿树在光晕中舒展着腰肢,连晨风也裹着清凉的气息。
在这一刻,荔湾仿佛被金色的潮水漫过。晨雾消散,暑气突起,初阳也没了温柔又暖心的姿态,将暑热倾洒,开启了崭新而又炽热的一天。
遛弯,已让我很享受,我看到了天际的风云变化,观了海郡花园的花草树木,赏了晨练者的太极和折扇舞。其实啊,生活的美好,不完全取决于物质的富足,关键还在于我们的心态。外卖美团显眼的黄袍,环卫工的扫把,白领提着的挎包﹍﹍都是那么抢眼,他们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