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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宁静】大理絮语(散文)


作者:陈俊义 布衣,18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0发表时间:2025-07-27 17:37:59
摘要:原创首发,散记随笔。

◎崇圣寺银杏帖
   银杏树下的石凳,被叶子埋了半截。坐上去,能听到叶子“呼吸”的声音。其实,是叶脉里的空气被体温焐热后,轻轻叹出的气。有片叶子落在膝盖上,纹路像一幅缩小的地图,塔尖的位置正好对着叶子中心的黄色。
   三塔的铜铃,深秋时会响得格外清亮。铃声穿过银杏叶,会染上一层金色,落在香客的念珠上,让每粒珠子都带着叶子的脆感。老僧说这是塔在和树说话,说的是“你黄了,我还青着”——塔的砖缝里,确实还嵌着春天的青苔。
   最妙的是雨后,银杏叶上滚着水珠,金黄的叶子就变成了透明的琥珀。塔的影子投在叶子上,水珠晃动一下,塔影也跟着晃,像在叶子里泡澡。有人举着相机拍,镜头里的塔和叶,竟分不清谁是画,谁是实景。
   落叶会顺着台阶往下滑,在转角处堆成小小的丘。扫地的僧人会特意留几堆在塔脚,说要给过冬的虫子当被子。虫子在叶子下织网,网眼的形状竟和塔顶的相轮有些像,仿佛在模仿塔的轮廓,好让春天醒来时能认出这千年的邻居。
   初冬的第一场霜,会给银杏枝镀上一层白。叶子已经落尽,枝桠在蓝天下划出清晰的线条,像用墨笔写的“空”字。三塔站在字的中间,影子被霜冻在地上,成了最有力的落款。
  
   ◎洱海月的掌纹
   月亮升到天空正中间时,洱海水波的纹路会漫到岸边的芦苇丛。芦花被月光染成银白色,风吹过,花絮轻轻落在水面,就像有人在水波边缘绣了圈白边。
   挖色镇的渔火,像是水波纹路里的朱砂痣。三三两两的光点在浪里晃动,渔民撒网时,把月光的影子搅成了更细碎的星光。网收上来,总有几条银鱼,鳞片上还沾着月光的碎片。人们说这种鱼是吃月光长大的,剖开肚子,能看到淡淡的蓝色。
   南诏风情岛的玉几亭,檐角总挂着串风铃。月光照在亭子上时,铃声会传到水里,和浪声混在一起,像是月光在读信。这信是写给谁的呢?或许是沉在海底的南诏故宫,那些被水侵蚀的柱础,还在等着月亮的回音。
   凌晨的露水,会把水波的边缘晕开一点。早起的白族妇女去挑水,水桶在井台上晃动,月亮就从桶里漏出来,顺着扁担的弧度,滴在青石板上,变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她低头去擦,指尖碰到的凉意,是月亮剩下的温度。
   等第一缕晨光爬上玉案山,洱海会悄悄把水波收起来。水面恢复平静,像一块刚擦过的铜镜,只留下一些湿漉漉的痕迹,让赶海的孩子用贝壳在上面画下新的纹路。
  
   ◎沙溪铜铃谱
   马帮客栈的天井里也挂着只铜铃,比老马店的小些,铃身上刻着一朵山茶。掌柜说这是当年马帮送给老板娘的,说不管走多远,铃声都能跟着她。如今老板娘不在了,铃还在响,风大的时候,声音里竟带着些哽咽。
   寺登街的古戏台,木雕上还留着马帮的刀痕。那年有个赶马人喝醉了,用刀在柱子上刻了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串铃。现在,那匹马的影子总在铃响时晃动,像要从木头里跑出来。
   铜铃的绳子是用马鬃编的,磨得发亮。有个结打歪了,掌柜说是当年系铃时马突然受惊,绳子就歪着系了百年。歪结处积着些灰尘,是被铃声震落的时光,轻轻一吹,能看见细小的光在飞。
   傍晚的沙溪,炊烟会和铃声缠在一起。卖麦芽糖的挑子经过,铃声和“叮叮糖”的吆喝在巷子里撞出甜的回声。穿校服的孩子追着挑子跑,铜铃的影子在他们背上跳,像一只跟着的小马驹。
   夜深时,铃会突然响一声,很轻,像谁在门外咳嗽。掌柜说这是迷路的马帮魂在问“到大理还有多远”。他会起身往炉里添块柴,让火光照着铜铃,像给远方的人递一盏灯。
  
   ◎蝴蝶泉化蝶记
   泉边的合欢树上缠着红绸带,是许愿的人系的。绸带被风吹得缠在一起,像无数只交握的手。有人说系红绸时如果有蝴蝶落在上面,愿望就会灵验——去年有个姑娘刚系好红绸,就有只蓝蝶停在结上,今年她真的嫁回了蝴蝶泉边的村子。
   泉眼的水泡总在午时最盛。白族老人说这是恋人在晒太阳,水泡起得越高,说明那天的阳光越好。他们的影子藏在泉底的石缝里,有人潜下去看过,说石缝里有两朵并蒂的石花,花瓣上的水纹和泉面的波纹一模一样。
   蝴蝶会停在汲水的木桶沿上。桶里的水晃出涟漪,蝴蝶也跟着晃,像在照镜子。等桶被提走,蝴蝶会追着桶飞一段,仿佛舍不得那片带着自己影子的水。汲水的人知道,这是蝴蝶在托她带句话:“别忘了,泉边的花开了。”
   潭边的石栏杆被摸得发亮。最光滑的那块形状像只摊开的手掌,掌心正好能盛住一捧泉水。有人说这是当年的恋人最后一次牵手的地方,石头记住了掌温,才变得这样暖。
   深秋时蝴蝶少了,泉却更清了。落叶飘在水面,像一只只停翅的蝴蝶,老人说这是蝴蝶换了衣裳,要陪泉过冬。等明年春天,它们会脱掉黄衣,再长出彩色的翅膀,落在刚抽芽的合欢枝上。
  
   ◎苍山雪留白
   雪线附近的岩羊,蹄子像裹了层雪。它们在冰棱间跳跃,身影在雪地的留白处像一幅简笔画。猎人说岩羊能听懂雪的话,雪要塌的时候,它们会“咩”地叫一声,提醒远处的采药人。
   半山的玉带云总在清晨出现,像一条白绸把苍山拦腰系住,留白处的雪峰就成了绸上的玉扣。云散时会有几滴雨落在杜鹃花上,花托接住雨水,竟能映出雪山的影子——这是云给花的信,说雪在山顶打盹呢。
   采药人的窝棚搭在松树林里,棚顶的雪化了又积,木柱上结着层冰壳,敲上去“咚咚”响,像雪山的心跳。他的药篓里常躺着几株雪茶,灰白色的,像撒在药篓里的雪。他说雪茶是雪山的唾沫,能治心里的烦。
   最险的那段路叫“雪盲坡”。阳光反射在雪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只能跟着前人踩出的脚印走。脚印里的雪被体温焐化又冻住,成了透明的冰壳,里面能看见被冻住的阳光,像块小小的琥珀。
   山脚下的白族人家,屋顶的雪会在午时化成水,顺着瓦当滴下来,在阶前积成小小的溪。阿嬷会用陶罐接住,说这是“雪山的乳汁”,泡茶格外清。茶烟升起时会与山上的云连在一起,像在给雪山递杯热茶。
  
   ◎双廊船骨志
   老船骨旁边摆着只锈迹斑斑的铁锚,锚链绕在船梁上,链环的锈色里嵌着当年的海藻。退潮时能看见锚爪上还卡着块珊瑚,红得像团没熄的火——那是船当年从南海带回来的,如今成了洱海的纪念品。
   有个老木匠总来给船骨刷桐油,他说船跟人一样得常保养,不然骨头会散。桐油刷上去,灰白的木头会慢慢透出深褐,像给船骨裹了层暖衣。他刷到船尾时会特意多抹些油,那里有个被礁石撞出的凹痕,是船最疼的地方。
   孩子们喜欢在船骨里藏东西,弹珠、糖纸、写满字的小纸条都塞在船板的裂缝里。老船骨从不声张,只在风过时轻轻晃一下,像在说“我替你们收着”。有回涨大潮,纸条被泡湿,字迹晕开,竟在船板上长出了朵小小的霉花。
   傍晚的渔网晒在船骨的横梁上,网眼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无数个小太阳。收网的渔民会坐在船骨上补网,线穿过网眼的“嗖嗖”声与船骨的木纹渐渐织在了一起。他说这网补好了,要去捞当年船没捞完的鱼。
   月圆时,船骨的影子会落在水里,浪一推,影子就动起来,像船又在航行。远处的灯塔闪着光,像在给老船骨引路——只是这回路,它不用载货,只用载着满船的月光在记忆里慢慢漂。
  
   ◎喜洲粑粑火记
   阿婆的鏊子是用洱海的铜铸的,底厚边薄,能把炭火的热均匀地焐进面团里。她烙粑粑时总哼着段白族调,调子软乎乎的,像面团在掌心里转。有人问唱的啥,她说唱的是“火要匀,面要揉,日子才会甜如油”。
   玫瑰馅的玫瑰采自村后的花田,清晨带着露水掐下来,用白糖腌三天才能入馅。阿婆说这样的玫瑰才够“醉”,咬下去能吃出阳光的香。有回她多放了半勺糖,那天的粑粑特别甜,买的人说:“阿婆,你今天肯定有喜事。”
   鏊子边的竹篮里总放着块粗布帕子,是擦鏊子用的。帕子上的油星浸成了深褐色的花,像一幅抽象的画——阿婆说这是“日子花”,油星越多说明日子越红火。帕子用了十年,边角都磨破了,她舍不得换,说帕子认鏊子,换了会烙不好粑粑。
   午后的阳光穿过巷口的皂荚树,在粑粑摊前投下碎影。阿婆会把刚烙好的粑粑放在竹筛里晾,热气混着香味漫过对门的照壁,照壁上的“福”字被熏得有些发亮,像也沾了粑粑的甜味。
   收摊时,阿婆会把鏊子擦得干干净净,再撒把玉米粉,说这是“喂鏊子”。玉米粉遇热会发出“滋滋”的响,像鏊子在说“明天见”。她锁门时,竹篮里总会留两个粑粑,一个芝麻馅,一个玫瑰馅——那是给晚归的孙子留的月光餐。
  
   ◎上关花信
   花田边的溪水总带着股甜香,水流过卵石时会把花瓣卷成小小的船,船里坐着颗花籽,顺流而下说不定就会在哪个村头长出新的花。有个小孩每天都去溪边捡花船,他的玻璃瓶里已经养着十几颗发了芽的花籽。
   蜜蜂最爱在午时来采蜜,它们钻进花心,把腿上的花粉蹭在别的花瓣上,像在给花传纸条。花农说蜜蜂是花的媒人,没有它们花结不出籽。有只断了翅的蜜蜂总停在最艳的那朵花上,花农说它是这朵花的“专属媒人”,已经守了三年。
   花农的烟袋锅总磕在花田边的石头上,烟灰落在土里成了花的肥料。他说抽烟时花会开得更欢,因为烟里有火的气,能暖着花的根。有回他把烟袋忘在花地里,第二天发现烟袋杆上缠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像给烟袋戴了串花。
   暴雨来时,花会暂时低下头把花瓣收拢,像怕被雨打疼。雨停后,它们会慢慢抬起头,花瓣上的水珠像刚哭过的泪,却显得更艳了。花农说这是花的性子:“受点委屈不怕,只要根还在,就还能开得热闹。”
  
   ◎古城门晨昏
   城门洞里的石狮子嘴里总卡着片银杏叶,是秋风塞进去的还是哪个孩子塞的,没人知道。叶子在狮嘴里慢慢变黄、腐烂后会留下点碎渣,像狮子在嚼秋天的味道。明年春天,碎渣会变成土,说不定就长出株小草,从狮唇间探出头来。
   守城人的小屋墙上挂着幅老地图,是民国时的大理城。图上的城门比现在的窄些,旁边标着“马道”“粮行”,墨迹都有些淡了。他说这图是爷爷传下来的,那时的城门晚上要关两次,一次防贼,一次防“走夜路的魂”。
   卖乳扇的阿婆担子上总盖着块蓝布,布上绣着朵茶花,是她年轻时绣的。城门洞里风大,蓝布被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蝶。她的乳扇要蘸着玫瑰酱吃,甜香混着奶香漫过城门时,连石狮子都像在咂嘴。
   有对新人在城门下拍婚纱照,新娘的白裙拖在青石板上,像朵移动的云。城门的影子落在裙上成了天然的花纹,摄影师说这是“古城给的嫁妆”,比任何绣品都珍贵。
   午夜的城门格外静,只有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咚——”每声都像敲在城门的砖缝里。砖缝里的草会轻轻晃一下,它们记得几百年前,也有这样的梆子声陪着城门,守过一个又一个黎明。
  
   ◎周城扎染蓝
   染坊的院子里总晒着板蓝根,叶子青得发蓝,梗子带着紫,太阳一晒,空气里都是股清苦的香。阿嬷说这草有脾气,得用山泉水浇,不然染不出深沉的蓝。泉水从苍山引来,顺着竹槽流进菜畦,把根须泡得白白的。
   扎布的线要在米水里煮过,这样扎出的结才紧,染出来的白才够亮。阿嬷的孙女总在旁边学扎花,手指笨,扎的蝴蝶翅膀是歪的,阿嬷不骂,只说“歪有歪的好,像被风吹过的蝶”。后来那匹布上,歪蝴蝶的位置真的被风扯得更开些,成了最特别的花纹。
   染缸的缸沿结着层厚厚的蓝垢,是几十年的靛蓝沉淀的。阿嬷说这是缸的“胡子”,越厚染出的蓝越有味道。她搅缸时,长竹竿插进泥里会带出些深蓝色的浆,像从缸底捞出的夜。浆滴在地上,会慢慢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蓝花。
   有个摄影师总来拍晾布的院子,他说这蓝白相间的布是大理的调色盘,怎么拍都好看。有次他拍到一只白猫正趴在蓝布上打盹,猫的白与布的白竟分不清谁更白。阿嬷说这猫是染坊的“监工”,布晾得不好,它就不挪窝。
   收工时,阿嬷会把染坏的边角料剪成小块缝成香囊,蓝布里面装着晒干的板蓝根叶,闻着有股清苦的香。她说这是“蓝的魂”,带在身上能让人的心像染过的布一样,又净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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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本以大理风物为纸、文化记忆为墨,用诗性语言重构了一个“灵性大理”,见证了大理的风情文化与历史的发展过程,展现自然景观与人文历史的深度交融。文章主题思想深刻鲜明,以洱海月影与渔民生活、银杏落叶与千年佛塔、铜铃声与马帮记忆,揭示大理的文化记忆。构思精巧,谋篇布局合理,几篇短文独立成章、组合成篇,每篇以“物”为叙事原点,由物及人及史,将大理琐碎日常升华为风情解读,如同大理的文化拼图,语言简净,又富有诗性张力。佳作欣赏,推荐阅读。【编辑:小猪她爸】【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728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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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5-07-27 18:07:01
  这些关于大理的风情,我差不多都写过散文,但能写出大理风花雪月的特色,还是老师有水平,写出一个诗意的大理。拜读,学习。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2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5-07-27 18:07:35
  感谢赐稿宁静社团,期待精彩继续。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3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5-07-28 10:08:07
  佳作欣赏,已向精品审核组申报!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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