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红椅时光里的中年滋味(散文)
公园里这把深红色的木长椅是我的老朋友。
椅面、靠背、左侧边缘格外光滑,那是我常常抚摸的位置。指腹轻划,触着岁月磨出的细痕。晨光洒下,木纹里的暖意缓缓上升。我常坐在红长椅上,望着晨光,感受折射在手机屏幕镜中世界的微妙变化。
对面的玉簪花正开得盛欢。纤薄的花瓣上凝着清透的露珠,纤细的花丝莹白如玉,嫩黄色的花蕊缀在花丝上,恰似初生的小婴儿轻轻探出头,俏皮地歪着脖,携着自身的芬芳,仰望着旁边婀娜多姿的垂柳。深秋的垂柳如沉静的佳人,静静地守护着这一片温柔世界。
晨曦的阳光钻过稀疏的垂柳,轻悠悠飘下来,细碎的金光便泼洒在木长椅上。木纹里仿佛早就织好了金橙色的光晕,好像一翻身就把这份藏在纹路里的暖意,都揉睡在素雅娇嫩的玉簪花中。
晨风习习,花香鸟鸣萦绕四周。旁边林荫小路上晨跑的人儿,随着轻快的旋律,喊着“一二一”的口号,踏着稳健整齐的步伐从身边经过。而我一个人惬意地坐在木长椅上,赏晨光抚花、闻花香扑鼻、听风裹足音,远远的、近近的、又远远的,任思绪轻轻飘荡——风拂过垂柳的枝条都那样清晰,远处飘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我常坐在这儿想,生命这本书越写越厚,但越读越薄、越品越简。
如同这把红长椅,以往一直是木头本身的颜色,而最近才被漆上深红色——我轻轻抚摸着长椅的纹路,仿佛读着书本上凹凸的字迹,本色是生命的根基,新色是人生的新生。我回望着自己本真的过往,恰似看到初心未改的模样。生命之书在风中一页页翻起,书页翻动,岁月缝花,但无怨亦无悔。感谢那个一直喜欢记录岁月的自己,回望镜头里的从前,清澈的眼、温柔的笑、耳畔雀跃的音乐,都在说着刚入中年的天真未泯,浪漫不减,惬意自在。
时光的渡口写着“向前”二字。那些坐在长椅上,我与花草树木相伴的清晨,成了我最近几年来最温柔的回响。时光从不为谁停留,却将一路芬芳铭记心间。生命是一树花开,或热烈或平淡,不过或早或晚。在花开花落、草木枯萎、果挂枝头之间,我见证了自然的更迭,也读懂了岁月的匆忙与珍贵。
岁月如河,回望来时路,早已冲刷出我50岁的河床——不再透支身体,把熬夜的灯、刷视频的手机换成晨起的书、高能量的晨间早课,让思想在拓展中蓄满岁月回甘;不再困于往事的纠结中,把遗憾酿成清茶,坐在长椅上泡一杯早茶,热气袅袅中留得满齿淡雅清香;不再为讨好世界修剪枝叶,而是从容地内修自己。眼神里的坚定,笑容间的从容,音乐中的温柔,便是中年后的无惧风雨,向阳而生。
毕竟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明白:要与靠谱的人共事,与温暖的人相处,与真诚的人相交。于是,筛掉人际中的虚笑——前些时日,有朋友说着客套的“改日约”,我没像从前那样追问时间,只笑着点头,转身骑着我的小电驴,便来到公园,悠闲地坐在红长椅上,恰好一片柳叶飘落,轻盈旋转着,我伸出手轻轻托住它,指尖抚摸着,慢慢置于我的鼻尖,嗅着它的草木清鲜。我只想置身于真实的世界里,更留三分静气养骨血;也不再追赶花期,只喜欢静静地与大自然相融;更不收集他人目光,只专注自己的成长。
阳光斜斜洒在身上,指尖漫不经心点开手机相机,屏幕映着细碎的光,依旧明媚的我藏在阳光里,只见深深浅浅的鱼尾纹在眼角偷笑,大眼袋在眼下不甘落后似的跟着眉挑目逗,头上的银发在黑发中躲躲闪闪,可这些都是岁月赠给我的礼物。
晨光晃悠着屏幕,忽然飘来远处广场舞的歌声:“周公难解那红楼的梦,扁鹊医不好人间疾苦的痛……”红楼连周公都难解,疾苦之痛扁鹊都无法医治,我一个凡人俗女子,又如何去解、去医?倒不如“风吹哪页且翻哪页”,看不懂的就放下,不必强求。
晨光愈浓,红长椅的影子渐渐拉得细长。垂柳掩映着长椅轮廓,若隐若现间,倒像极了时间的刻度——一圈圈蜿蜒延展,裹着记忆里那些模糊又清晰的过往,悄悄在晨光里漾开。
一位手拎萨克斯的中年男子,携着装备缓步走来。他驻足在对面另一把椅子旁,转身与我相视一笑,而后熟练地将萨克斯立好。下一秒,陈瑞《先生再见》的旋律便婉转悠扬地漫了开来,和着晨光与柳影,轻轻落在长椅与过往的缝隙里。
人生相遇又别离,生命本是如此——总在交集后别离,那就提笔祝福,将牵挂深藏心中。
所以此刻,若你有酒,便带着你的酒盏,我藏着攒了半程人生的故事,我们就在这红色木长椅上并肩而坐,酒盏与茶杯的轻碰中,把未说的话、没讲完的过往,慢慢叙进微风中。
你看,身边的一切也悄悄诉说着自然的更迭,轻声吟唱着,“莫问花期几许,但闻花香满径。”那些曾绽放的芬芳,早已酿成永恒,在岁月深处留下回响。
凝望岁月,藏一段记忆,盼与你再享生命的欢喜与温馨。起身探手,刚好触摸到细长的垂柳,我的生命与垂柳相触的一刹那,忽然懂得,生命,便是爱,此生,我的生命时时刻刻一树花开。
等风再吹过柳梢,垂柳依依,柳叶飞舞,玉簪花香再次轻轻漫过来时,恰好能接住我们没说完的话,将我们的故事深深融进这红色长椅的木纹里,随着往后的朝朝暮暮,这路过的风、停留的云、开过的花、碰过的杯、并肩的影、跑步的人,悄悄记取着我们的时光,也记取着这红椅上的每一段中年滋味……
2025年9月12日星期五下午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