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玉龙湖的水面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我已踩着露水来到湖边。俯下身，用手捧起一捧湖水，然后任水从指缝间洒落。水有些凉，手不由得抽搐了下，但头脑却格外清醒。这个简单而随意带有问候性的动作，尽管在脑海中浮现过许多次，但在现实中的每年里还是寥寥可数。
　　 面对湖水，我不由得想起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本书早已超越了文学作品的范畴，成为了某种文化符号——书店的显眼位置永远摆着它的精装版，文艺青年、中年、老年的朋友圈里总少不了它的金句摘抄，说来有趣，这本提倡简朴生活的著作，如今，却成了最时髦的装饰品。当时的美国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铁路像蛛网一样蔓延，工厂的烟囱日夜不停地喷吐黑烟，报纸上满是淘金热的新闻。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哈佛毕业的梭罗扛着斧头走进了瓦尔登湖畔的树林。他不是去隐居，而是去实验——看一下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少东西才能活得像个真正的人。“我去森林是因为我希望清醒地生活。”梭罗在书中这样写道。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整个实验的核心。在那个物质开始膨胀的年代，人们像着了魔似的追逐着更多的财富、更新的商品、更快的速度。而梭罗要做的是停下来，看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一步步丈量自己生活的底线。于是，瓦尔登湖的四季在梭罗笔下就有了生命。他记录湖水什么时候结冰，什么时候融化；观察蚂蚁如何打架，野鸭怎样游弋；聆听冰层开裂的声音，把它形容为“春天的枪声”。这些在今天看来充满诗意的描述，在当时却是对工业文明最直接的抵抗。当整个世界都在为蒸汽机的轰鸣而疯狂时，梭罗坚持认为，一片树叶的颤动同样值得关注。他在书中追问：“为什么我们应该生活得如此匆忙，如此浪费生命？”这一诘问穿越百年光阴，锋锐至今不减。
　　 在物质丰盈的今天，我们是否反而被更多无形枷锁所困？我们奔忙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是否已模糊了生命本该呼吸的朴素真意？数字技术将我们带入一个前所未有的连接时代，却也制造了前所未有的孤独，物质的丰富不断创造新的高度，精神空虚却时时如影随形。现在人们物质生活是丰富的，再也没有了需要凭票购物的时代，商场琳琅滿目，人们可以根据自己需要购买心仪的物品，可精神生活呢？却显的匮乏，人们信仰的缺失，显示了这个社会更需要什么？一个人，无论到了人生的哪一个阶段，都需要持续完成心的建设与丰盈，需要在寂静、沉思及明智中，这就需要人们不断的学习，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到自己生命的老去，找到心灵的归属，经验时间的停止，以及拒绝趋向麻木与盲从的生活。有时，所谓的“岁月静好”，会像一块布，蒙住你的眼睛，让你看不清脚下的路。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光线穿过云层，让万物变得从朦胧到了清晰。我想，一个人也是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他的人生轨迹不论是青年、中年和老年，都应该是在这朝阳里，逆风中，伴随山河岁月，强壮生长。人老了，这也是唯一应该还能生长的东西。这需要意志，更需有一颗清醒的心。前段时间，我曾经写过北京雨燕。这种鸟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飞行，甚至在空中进食、交配、睡觉。它们飞得极快，却永远在寻找可以栖息的屋檐。我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奔波劳碌，却很少停下来问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不光光为了生存，更多的是让我们的生活得更有意义。
　　 我的目光从湖面上掠过，太阳顽强地穿过云层，把光撒在天地之间，虽然这个早晨看不到星星，但梭罗的话依然清晰：“如果一个人没有跟上同伴的脚步，或许是因为他听到了不同的鼓声。”在这个人人追逐潮流的时代，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鼓声，并勇敢地跟随它前进，或许就是《瓦尔登湖》，或许就是眼前的玉龙湖，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二零二五年春于玉龙湖
　　
　　 （原创首发）